换上一身乖乖女的衣服,摘下美瞳,再卸掉如今化起来不用五分钟的心机妆,魏语素着一张脸,出门吃喜酒去了。
老年人动作慢,说好六点钟接她的,六点一刻还不见车影。
魏语在石塔寺等了又等,吃了好多灰才等来熟悉的老板专用大奔。开了车门一屁股坐到后面,眼见的魏语妈妈回头道:“哎,怎么感觉我家姑娘变瘦了?最近很忙吗?”
魏语扯下自己身上的包,随便找了两句话敷衍上:“报了扬州马拉松,这些天都在家跑步呢。我变瘦了?”
魏语爸爸习惯性批评:“成天净整这些没用的。”
魏语妈妈也习惯性护短:“跑步怎么没用了?要是跑步没用,街上哪来那么多耐克李宁的店?你自己吃完饭还溜达一圈,魏语报个马拉松怎么就不行了?”
魏语全当听不见,掏出包里的手机,给何青阳回了一条微信。
“嗯,果戈里的《婚事》。”
过了一个红绿灯,手机在手掌下颤动了一圈,魏语看到了一句简单的回复:“挺现实的题材。”
婚事,怎么会不现实?
这两个字对于魏语这样逼近三十却仍怀抱初衷的剩女而言,太现实了。就像是一把悬在头顶上的刀,每当她要龟藏自己的理想时,刀都会毫不留情得落下来chā_tā一个血流满面。
高考是高中生头上的这把刀,可总有落下的期限。而婚事这把刀,没有期限得悬在她的耳边,她的身前,她生活的方方面面。
比如,她说她报名马拉松,爸爸就说她成天整这些没用的。
可什么是有用的呢?
魏语会条件反射你得想到一个词:婚事。
如果不是妈妈打岔,爸爸极有可能会跟着说一句:“谈个男朋友,结婚,生孩子,才是你应该做的。”
都快被折磨疯了,魏语想。
不仅是周围人,连自己都要将自己折磨疯了。
何青阳又发来了微信:“我这几天在美国出差,你有什么想要带回来的?”
带东西...
不是代购帮她带东西...
是何青阳主动要帮她带东西...
好像鞋子里进了蚂蚁,脚心麻麻的。魏语两腿一蹬,两个脚掌直接盖在了前面的椅背上,来压抑这种兴奋的酥麻。
魏语爸爸被后面的动静惊了一下,责备道:“坐我车委屈你了,还用脚蹬呢?”
魏语爸爸说话一向刻薄,对嫁不出去的女儿尤其刻薄。
魏语早习惯了这一切,“哼哼”两声装作没听见,低头回复何青阳:“谢谢你,不用啦。”
前途漫漫,到达吃喜酒的酒店还有十多分钟,魏语妈妈憋不住一肚子的牢骚,又转过头来问道:“上次说的那个开饭店的小伙子,你见过了没有?”
“望潮楼附近开饭店的那个?”
魏语妈妈两眼冒光:“对,就是那个。”
事实上连微信都没加,通讯录里十几个新的朋友等待确认,魏语一个都没确认。
为什么不确认?
对于有着感情洁癖的魏语来讲,爱情是世界最神圣的东西。没有爱情的婚姻能谋杀掉一个人的幸福,更严重的,能谋杀掉一个人的生存意义。
相亲这种专门缔造现实婚姻的方式,魏语打心底排斥。在她这个写浪漫小诗的诗人眼里:相亲,就是两家人领着各自的小狗到安静的地方交配。不用管狗愿意不愿意,只要狗种相配,杂交起来更好的话也行。待发现她这条小狗不太“听话”的时候,狗主人发现可以先“聊”后“相”来避免第一次碰面就见光死。所以魏语的联系人里,多的是各家亲戚介绍过来的小狗,不,男人。
然而习惯了用谎言搪塞爸妈,哪怕是极小的事情,魏语都习惯按照爸妈的喜好来编出一句时间地点人物都找不出漏洞的谎言。
眼下正是睁眼说瞎话的环节,魏语眼皮一翻,流利得讲起瞎话:“哪儿,我亲自去看了一眼,那男的开了一家跟沙县差不多规模的快餐店。快餐不像快餐,有点像把子肉,黄不拉几又脏不拉几的,我都没敢进去。那男的吧,眉毛又厚又粗,还有些散眉。不仅散眉,脸上还坑坑洼洼的。老妈你以前不是说这样的男人脾气暴躁很容易家暴的吗?”
魏语妈妈装作没听到,将头扭了回去,想要一个人静静。
魏语爸爸不忘挑刺:“你总盯着别人身上的缺点。成天到晚眼高于顶,怎么可能嫁得出去?你挑别人,别人还挑你呢。”
她都将男的说得这样差了。
可是错,还在她这里。
魏语将视线挪到了窗外,努力逼着自己将哭意吞到肚子里。街上灯红酒绿热热闹闹,可她紧绷的眼珠容不下这些美景。
好累,从没觉得活着这么累。
像是知道魏语在烦什么,何青阳很是应景得发来微信:“我得知回去要跟你相一次亲,不胜荣幸。”
霎时间,魏语伤心都被一把无形的水枪给喷了出来。取代的,是脸颊上灯火照耀不到的泪水。
“你觉得,相一次能成吗?”魏语默默得擦掉脸上的泪水,试探道。
“应该可以吧。”便宜话谁都会说,拐个弯表达好感也是何青阳的拿手好菜。
幽默,聪明,一如魏语心里的那个何青阳。
酥麻感,从脚心一直蔓延到了脖颈。魏语压抑着,压抑着,还是压抑不住这份她期待了十多年的幸福感。哪怕这份幸福昙花一现,哪怕这份幸福来得有些虚幻,魏语都知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