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而,少年人没必要跟着自己走上一条满是荆棘的狭路,他虽年纪不大,但也是个鬼精灵,这些问题他自己也想得清楚,所以才说,或许两人心底都知道这个答案,只不过暂时没说破罢了。
他们走过了万里山头,看过许多风景,仅仅半年多的时间,从两个原本就没交集的陌路人变成互相越发了解对方底细,清楚对方脾性的‘战友’。真要到分别时,不说善于置身之外的十四,只道一直独自漂泊的少年,他心中,却是有不舍的。
当从重阳门走出来以后,或许是同情,又或许是到底相处久了多少有点情谊在,少年开始一点点的变相教授十四易容术,他心底担忧的是什么,不用开口,十四也能猜出来,从在重阳观破口大骂那一瞬,她就明白,这孩子看似虽是个不着人待见的偷儿,却住着义薄云天的豪侠心,这颗豪侠心关键时候,还是能令人大跌一回眼镜的。
两月时间如白驹过隙,弹指即逝。
十四从少年手中夺回了包裹背上,端他那年纪轻轻不学好老紧皱的眉头,就着赏他脑门个枣栗:“天下无不散之宴席,早一天晚一天有何区别,莫非你还想亲自把你‘大姐’送到魔教门口?顺带再进去喝口热茶、参观参观?”她说话一向温温地,说不出的雅致,独独大姐两字她咬的特别重。
也是了,从遇到少年开始,那顶着看起来比宿主肉身还要虚长年纪的妇人,张口闭口一声声‘大姐’也叫唤了不少岁月,当初虽没说他什么,可那阵子说不出违和的不适感她却总忘不了,只此一别,或许再见之日立场说不得便是泾河分明了。
这一声大姐,也就为止。
“但这也太早了,到那里也还需要月把的路程……”
少年如今还是那身玉女行头,他真实的模样是什么,十四并非没有丝毫的好奇,只是她清楚,越了解的少,羁绊则越少,日后偶尔怀念起某个人,想起那张张面具也就够了,不必知道是谁。
“还记得我给你说的地方吗?趁早去,去学得一身通天本领,你以前偷过的那些仇家日后见了你都得绕着走,以后天高任你飞,海广任你游。”我这趟浑水,别搅和进来。
“大姐…”少年不知自己在想什么,该说什么,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紧紧抓住了十四的手,他怔了怔,适才不舍的松开了手指,背过身去,没再说话。
“去吧,少年。你的江湖,在等着你。”十四冲他固执的背影笑笑,策马就此别过。
人走远了,少年才忍不住冲着早已离去的人说道:“从小我就是个孤儿,被师傅拾回来养大,师傅没教我几年就被仇家弄死了…那时候我还小,江湖恩怨是什么,也理解不了。师傅除了教过我易容术、基本内功基础心法,也真没来得及传授点别的了。所以啊,虽然不懂什么是江湖恩怨,但我那时候就知道,那些年没吃过一顿饱,常常被小贩小商打的伤痕累累,全是因为大姐你闫家人把我唯一的依靠,我的师傅给杀了呀!”
“摸爬滚打,做到如今的梁上君子,我一直在想着,总该让闫家人补偿补偿这些年我所遭受的罪…那东西,是我从闫家顺出来的,前脚刚走,后脚闫家就被灭门,仇还没来得及报,反倒因着那东西惹了一身腥,被他们缠了两年,也躲了两年。没想到,冤家路窄,偏偏让我撞见了闫家后人。除了师傅,从未有人像大姐一般待我这么好的,可能我一辈子都不会懂了,什么是恩怨。”
“所以,如今物归原主,你,走好。”
似乎真是孤寂了多年,浅止品茗了丝丝温情,不舍却能扩大成千上万倍来,故而少年不甘的冲着早没的人影方向,拉了嗓门,高喊:“大姐!你就是全天底下最笨最蠢的!自家的东西放在手里都认不出来!以后可别那么笨了啊!江湖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别再对人那么好了,人心隔肚皮,指不好来到你身边是为了谋害你的!大姐!你年纪也不小了,要真能碰到个不嫌弃你又丑又老的,甭管出身,果断嫁了吧!”
一口气喊完,少年吸了吸鼻子,别扭的揉了揉略有湿润的眼睛,低低的自语着:“蠢女人,都被逼着投奔魔教了,还有心情管别人能不能拜个武林豪杰为师。”
……
一连策马赶了一天一夜的路,良驹累趴的连吃草的力气都没有,略幽怨的瞪着它的主人。
十四原本不用这么赶,只是连她自己都说不出来为什么,总觉得若不这么紧赶,会真甩不脱那‘知书达理’的大孩子。
偶尔,看着这个人吧,她会想起小海棠,真是荒谬呢,两个南辕北辙的人,她竟然能产生错觉,觉得像。像?哪里像了!
说起海棠啊,她的心总是五味杂全的,如今那个女尊世界里,海棠也许已经轮回转世,开启了新的人生篇章。如果是这样,海棠应该忘了吧,忘了前世的一切,有快乐的羡王妃日子,更有心如死灰吃斋念佛的日子…都忘了个干净。
出于私心,她希望海棠能投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