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我每个晚上都会做梦,我梦到那两个人许诺我,每个晚上,每句话……”
诉说着心语的唇腔发出颤抖,字句里逐渐夹杂努力克制着的呜咽,是只有他自己这么矫情呢,还是任何人都有讲到不忍的时候。
而他马上就要讲出最重要的一段了,讲男人们最后给他的约定,给他的最重要的约定,要将他送进这个军营,让他有机会去开始新的生活。
“那是他们,用命换来的…”空揪住自己胸前的衣服布料,深咽一口空气下去,像是咽了一块重石顺着喉管砸下。
“这次换我道歉。”训练官搓动着嘴边的拇指说道,他羞愧,羞愧自己试图劝说这孩子,却只有一番轻率无力的草稿。
他觉得,大概再没良心的人都做不到他之前那番话里所说。不知不觉他在心里反驳了之前的自己。
“所以我的梦就猛然扭转,梦里我看见那个人拄着长枪站在前方,刮来的风雪拍打他,恶人的火焰灼烧他,可他屹立不倒,徒留背影,”空越说越激动,唇齿也好像被不存在的风雪火焰侵袭而翕动,“我梦到一个美好的世界,没有痛苦,没有坏人,好像他们的许诺成真了,然后那个人的背影变成了雕像,矗在世界最中央,我控制不住步伐走去,跪倒……”
空只是如实如据的形容,不曾意识自己的梦境,宛如信徒追诉着他们的信仰而获得希望,宛如簇拥着他们的弥赛亚朝圣。
“他手持长枪阿!他屹立不倒阿!”空大声说出来,瞳里的泪花,就要映照出火与光,“看着那样的他,我心里多么安心。”
训练官哑然,那已经不是能否忘掉的程度,他只觉自己眼中,空的身上压着无比深沉的无形之物,空只是孩子,他怜悯空,可他却对那无形之物肃然起敬。
“既然,既然是这么珍贵的东西,你不更应该珍惜他们的牺牲换来的现在,不去投身危险,不辜负,好好活下去么?”他还在做最后的勉强,寻找足以搬上台面的措辞进行劝阻,这是当一名骑士的习惯,一个拜托都不自觉视为任务同等执行。
哪怕他已经厌恶起自己此时此为,甚至有些恼火。
“乌尔法和我一样,可我和他们却不一样,”空站起来,这次没有人再能把它压回去了,“待在救济所难民区那样的地方,我又怎么做的到,像他们一样呢。”
训练官忽然懂了,彻底的懂了,眼前男孩的所作所为,是一种投射,那两个人男人曾是他的世界,于是他的眼里只有他们,而他们消失后,男孩便继承了一切,犹如孩子总是言动似恩师父母。
那些引领你的人不会永远陪着你,有朝一日,你也将站在他们曾经的位置上。那两个人如何待他,他便如何对待另一个视作弟弟的孩子。
这是一个必然的过程,只是,太快了些。
“没有训练场也无所谓,我会想办法,唯有考核,我一定要过。”大概是觉得无需再和这个男人说更多了,他让自己挺直了腰板,走在男人前头。
“你要到哪里?”训练官夹杂在两种思想的碰撞中纠葛,可让他深受其中的源头似乎总不给他更多踌躇的余地,于是他立刻回过神拽住了空的手腕,“军营内没有更多余裕军需造开阔地,吵醒任何士兵都会影响明日的突发情况。军营外?这鬼天气里,只有这里人火最旺盛,狼巢就潜伏在附近某处,太危险了!”
“那我只有想办法去训练场,或许会有方法直接翻进去……”空听进去了男人的话,却并不打算做什么无意义的反驳,直接陷入了考量。
他没有也没力量去敌过一个成年人的拉扯,短小的身板很自然的被拽过一个角度,此刻对于训练官是彼站此坐,没有了身高差,训练官可以清楚的直视他的面容。
男人并不在意他脸上的早已干涸的泪渍花成了斑马纹,他注意到了男孩眼角的淤青,那不是磕碰形成的模样,体能训练里不可能出现的受伤位置,即使是有人愿意偷偷对实战演练,也不该冲着此处下手。
“你那个伤……”
空愣愣的望他,在迅速看懂了对方视线的时候,顷刻歪下去头,不止是乌尔法一个人想故意隐瞒些什么的。
“你不会是去找戴斯队……”而训练官也同样迅速的猜出一个可能,这个营里有一个身兼能力和贡献的士官,很多人都不得不佩服他的实力,虽然也同样有人暗地知道他的古怪脾气。
男人能感觉到手掌里树枝般的胳膊在抽动,他不再说下去了,也不愿继续那个猜想,只是知道,这个男孩,确实有在尽自己所能的想办法。
“你真的如此执意?”训练官松开手。
“我必须…”空点点头。
“你真的已有觉悟?”训练官又问,“在这任何人都只求一丝安稳的世界里,你却愿意主动撞向刀刃枪戟?”他话语庄重肃穆,升至今夜之最。
“嗯。”空高高仰头。
“好,那我就把这个东西给你,”训练官倏然起身,竟是军姿所向,从怀里套出物件,犹如传令般递下,“这是有人托付我交予你的东西。”
空受宠若惊的绷紧了身体,这突然严肃的气氛打了他一个手足无措,恍恍间学着别人样子毕恭毕敬双手正式的接过。
那是一卷扎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