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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

魏昭在这一次轮回中失去了意识。

他心神不定,方寸大乱,一时间竟觉得被这浪潮洗刷而去也好。从得天眷者变成滔滔时光大潮中的一粒沙尘,在无力改变的前提下,两者又有什么不同?没准后者更好一点,愚者们在迷宫中循环往复,安之若素,魏昭却不幸得知所有人都在迷宫之中,而这迷途还没有出口。

有什么意义?能做什么?

他没在混沌中想明白这终极问题,冷雨将他从昏迷中拖了出来。

……雨?

雨。

魏昭睁开眼睛,咳嗽了起来,感到雨水从口鼻中倒灌进喉咙。他踉跄着起身,仰头看去,只见阴沉沉的天幕上无数雨滴泼落下来,打得他几乎睁不开眼睛。这倒新鲜啊。魏昭抹掉脸上的污泥,碰到了扎手的鳞片。

他在水洼中看到一张半人半龙的脸,他的眼睛闪着爬行动物的幽幽黄光。

从在玄冰渊下恢复意识开始,魏昭就像脱离了身体,伤痛全无,看上去像个普通人一样——不然王天缪早就嚷嚷起来了。如今他又变回了这样一幅面孔,身上却没有伤,体内也……等等,真气还在,魔气和恶念到哪里去了?

这说不通,就算魔气和恶念在之前与玄冰渊的抗争中全部散去,金丹也在其中破碎,那真气——尽管非常少——怎么会还在?伤痕呢?只有雨水打在身上的感觉无比真实,躯体也是。旁边有一丛竹子,魏昭伸手一掐,竹子咔嚓一声断了,倒下去,把周围的植物压得哗哗响。

神识中传来一缕感应。

魏昭猛地回过头去,气机锁定了远处的两个目标。那两个人躲得挺好,但与魏昭比经验还不够,那种收敛气息的方式也曾是魏昭的拿手好戏。他站定了,森冷地看向远处那棵大树,气势压了上去。

魏昭的确退回到了近乎筑基的程度,但他经验阅历都在,能激发出体内近乎没有的一丝龙威。他听到一声几不可闻的闷哼,而后有人从树后面走出来,高举着双手,说:“这位前辈!我只是路过,什么都没看见没听见!”

雨非常大,远处的人模模糊糊只能看到一个轮廓,声音也有点儿失真,但当那个人走出来的时候,魏昭只觉得自己脖子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仿佛有只冰冷的爪子捏住了他的后脑勺。那声音熟悉,那张脸也熟悉,那身为了掩饰身份的游侠打扮都很熟悉,当然啦,十多年前他游历时就爱穿这身。魏昭的眼睛一眨不眨,看着那张带着讨好笑容的、活泼俊朗的脸。

年轻的魏昭的脸。

“出来!”三十岁的魏昭说。

“我已经出来了呀?”那年轻人说,“我,我这就过来?”

魏昭一击竹子,几节竹筒飞向看似空无一人的雨幕,叮当一声脆响,一个人影从中现出身来。

他没用神识去探索,靠的只是……记忆。魏昭不知道自己希望打中还是没打中,在这以往合作的布局上,看到隐藏起来的公良至——当然,更年少的那一个。公良至站得好似雨中劲竹,要不是被魏昭揭破,他还差几步就能制造让两人逃脱的机会。此乃某件法宝的效果,不被锁定的情况下,金丹修士也发现不了他的慢慢接近,他们靠这一手死里逃生好几次。

他比“魏昭”站得更近,面孔与警惕的眼神更加清晰。魏昭忽然感觉到毫无必要的不自在,他身上没一件衣服,而他想拿东西把自己遮起来,避开这两个年轻人的目光。

“衣服。”他嘶声道,伸出手。

刚才的一声尖锐变调,现在魏昭就在蓄意让自己的声音喑哑怪异,以免他们听出什么。公良至一愣,从芥子袋中拿出一件斗篷,遥遥向魏昭扔去,魏昭接过来,披上,用兜帽盖住半张脸。还好他的头发刚才乱七八糟地披着,大雨加天色成了不错的掩护,公良至总不至于脑洞大开到觉得他和……他的阿昭相像。

“前辈是来这里找赤魂花的吗?”阿昭开口道,语调自然,仿佛没有一个被叫破行迹的同伴,“虽说这里是古战场,但来找阵材的人也不少啊……我这位师兄身上倒有一点,今日与前辈相见也算有缘,成平师兄,就赠与前辈好不好?”他对公良至说道,像模像样地感叹道,“唉,师尊定的历练时间也到了,再拖下去他非来找我们不可,布不了水……”

“咏德!”公良至低喝道。

阿昭吐了吐舌头,仿佛刚才说漏了嘴。

一句话里几个坑,要是跟这小子不熟大概要被蒙混过去。公良至手上掩饰行迹的法宝就是水月观的无踪铃,水月观傅清宁三徒弟叫徐成平,四弟子叫叶咏德。一方面同为四大仙门子弟,水月观和乾天谷一个分量,而徐成平和叶咏德在魔修当中的仇恨值远远低于乾天双壁;另一方面水月观那两位弟子乃是理论上的巨人和实践上的矮子,修炼造诣上与偏门术道上名声颇大,本身攻击力却很低,要是把乾天双壁当成水月两书呆看待,在场这俩人多半是能逃掉的。

魏昭有些想笑,他也的确笑起来。

要是遇见过去的自己,你会有何感想?

学艺不精,经验不足,比起今后而言是个半成品,小聪明看着可笑,未曾受挫的精气神饱满得可恨可悲;锐气未失,疑心未动,比起未来就好似一座没被强盗洗劫的城池,一个未遭磨损的完好品,让人羡慕又唏嘘。这样一打岔,魏昭方才心中的乱麻仿佛被梳理了一遭,反倒产生了一种既来之则安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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