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原站起了身子,双手负后,环视众官吏一圈,“诸位同僚,如今我们是关起门来说实话,不必再遮遮掩掩,每亩到底征收多少,才能够你们养家糊口?”
之前方原与这些官吏还在家国百姓的扯谈,眼下,他喝令关了衙门大门,清退了闲杂人等,整个大堂里就只有他,锦衣卫,还有这些官吏。
方原没心情再与官吏们继续没完没了的打嘴炮,将话儿直接挑明了,直入正题,便是对这些官员退让了一步。
经历了这么多事,方原已非之前一味的猛冲猛打。
妥协,也是官场政治的一部分。
当官没有外水捞,谁会十年寒窗苦读来考什么科举?真以为这些官吏会信什么为人民服务,忠君爱国,爱民如子?
彻底断人财路,无异于谋财害命,整个苏州府的官场必然会与方原死磕到底。
苏州府上缴的田赋占了全国的一成,乃是名副其实的纳税大户,苏州府要闹出了官吏集体罢官的风波,影响今年的秋收征粮。这些官吏必然会受到严惩,就连方原也会也吃不了兜着走。
这也是这些官吏敢在这个时候和方原拼得鱼死网破的本钱。
张凡与陈洪谧互望了一眼,两人来之前显然已商量过与方原周旋的策略,见方原已是单刀直入开了口,也就不再磨磨蹭蹭,将征收数额降低了些,说出了他们的心理价位,“80斤。”
“胃口真是不小!”
方原暗自冷笑,面上仍是波澜不惊的说,“苏州府耕地930万亩,每亩多收40斤,就是200万石粮食,一石粮食卖2.5两银子,那就是500万两银子,而去年全国的赋税也就400万两。你们养什么家,敷什么口,需要这么多银子,准备开个三宫六院?!”
他来着苏州府之前,就从户部调阅了相关资料,早掌握了苏州府的田赋数据,张凡见轻易忽悠不过去,才知这个方巡抚真是个做实事的,试探着问,“方巡抚认为该征收多少,报个数出来,我们再合计合计?!”
方原暗中无奈的苦笑,没想到这些官吏竟将这个官场搞成了菜市场,你来我往的讨价还价。但要管理明朝这个腐朽至极的官场,还真只有这么一个不是法子的法子。
他唯一能做的,只能是将贪污的标准一再下压,控制在可控范围之内,既能给百姓一些实在的实惠,还能找银子来练兵,巩固实力。
方原面不动容的说,“每亩征收80斤粮食,多收的500万两银子,我要运200万两到京城,只给你们留300万两!”
他提出的这个法子,就是给自耕农每亩减少了20斤的粮食田赋,算是收拢了民心。就是在改革开放前,部分农村在秋收前最后一,两个月都会过农荒,要四处借粮过日子。
方原给拥有自耕地的农民每亩多留了20斤粮食,至少能保证农民在最后一,两个月的农荒,还能熬得过去,只要能合理规划一年中口粮的分配,就不必去借高利贷过农荒,以至于最后被高利贷逼得卖女儿,卖土地。
在替农民减轻负担的同时,他更是拿着把大铲子,直接从官员贪污的银子里,铲了小一半到自己包里。
众官员听了他的建议,这才恍然,原本以为方原是想当海瑞,结果他是和万历皇帝一样,想提着大刀来官员的碗里分肉吃。
方原又说,“北疆已是烽火连天,各地总兵都在打击满清、流寇,南京四府不出力,出点钱也是应该的,让满清、流寇打到了南京,你们藏再多银子,养再多三宫六院,又能不能保住?”
他见官员们一个个默不作声,便知这些人心里想的不是家国大义,而是在暗自盘算着,被他方原切走了一块肥肉,自个儿的碗里还能有多少。值不值得为了这块被切走的肥肉,与方原当众撕破脸皮,闹得两败俱伤。
陈洪谧突然问,“士绅、富商的田赋呢?”
方原知道他所指何事,之前如钱谦益这帮士绅、富商,该缴纳的田赋通常是想法子摊派的,这也是官员创收的一部分来源。
方原冷冷的说,“陈知府,你是否还没听明白我的话?我不想干涉你们以什么名义摊派,也不想追究300万两银子的去向。我只要今年按每亩地征收80斤粮食,还必须足额上缴田赋,再多缴给朝廷200万两银子。”
方原的态度再明确不过,允许官员、士绅、富商在田赋上侵占朝廷、百姓的利益,就是严格划定的300万两银子。若这块肥肉官员想要多吃,就自个儿去限制士绅、富商的胃口。至于他们中间是怎么狼狈为奸进行分配的,方原懒得去搭理,由得他们去狗咬狗那是最好。
陈洪谧这下算是听懂了方原的心思,迟疑的说,“这,方巡抚,若是要限制这些士绅、富商的利益,引起他们的反弹,如何是好?!”
方原直直瞧着他,不紧不慢的说,“你们只需要去宣布我的政策,严格执行便是。他们要反弹,你们尽可以推我头上。反正他们不来找我,我也要去找他们!哪个士绅、富商不愿如实的缴税,你们收不上的,我派锦衣卫陪你们去收。”
他将所有责任都揽在了自个儿身上,并不需要这些苏州府官员承担责任,更会派出锦衣卫去强行镇压那些想要摊派田赋的士绅、富商。对这些苏州府衙的官员来说,虽然今后会吐出部分利益给方原,但总算是花钱买了平安,反正惹出的事都由方原去承担,这笔买卖还是能做的。
陈洪谧叫上众官员下了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