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人匆匆抬着伤员步行赶到狐仙岭时,已经又过了一个钟头。
狐仙岭上的凌胡村是个有上百年历史的小村子,脏乱的泥土街道两侧都是平房、土砖房,门口栓的看门黄狗对着红卫兵们不欢迎地怒吠,公鸡咕咕叫着大摇大摆在街口啄食地上的种子,一棵棵上了年头的老槐树老松树像是巨人一样屹立在房后屋前。
红卫兵们面面相觑地站在村口,偌大一个村子他们却没有看见一个人。
“反动派是提前听说革命的战士来了,都弃村逃跑了吗?”有人不解地问。
以前他们去什么村镇,都有一群人挂着笑脸迎接他们,好言好语地配合这些小祖宗以免他们破坏的太过分,这个村子倒好,全部都空无一人。
“奶奶的,他们不跑还说明他们没有问题,全都跑了看来这个村子问题大得很啊!把虎子放在树下让他歇着,我们去一家一家抄家!”小队长怒笑着吼道,手下的众人都兴奋地发出无意义的嚎叫:
“打倒旧势力,缔造新世界!”说是抄家,特殊时期时期任何一个人只要挂上红卫兵袖章,不用出示任何证明就可以强行进入他人的家里翻箱倒柜,挖地三尺,这里的不少红卫兵家中也生活困难,“抄家”其实对于他们就是合法闯入他人家中抢劫的机会。
“等等,我好像闻到了……木材和什么肉被烤的味道。”有人突然说。
“看那边?!村子北边的黑烟,越来越大了!这些反动派是不是在放火想烧死我们?”有人指向村子北方,先前在山路上就看得到的黑烟现在看的更清楚,越来越滔天,把半边天都笼罩了,不知道到底是在烧什么。
“开什么玩笑,这里是他们的老家,我们只是来抓几个典型批斗,他们凭什么为了这么点事烧掉自己的家乡?”小队长疯狂是疯狂,可是在这个时代他也知道什么是底线,什么事情不能做,头脑一直保持相对的清醒,才能在这个错综复杂的时代活的更久。
“我们去那边搜查,不要畏惧反动派!他们都是纸老虎!”小队长大手一挥,全队都雄赳赳气昂昂地向村子北边的黑烟走去。
任治国正想跟上去,却被小队长坏笑着拦了下来:
“任治国你就不用去了,留在这里照顾好这个病号。”小队长用不容商量的冷硬语气说道,因为任治国的身高和一直在各种运动中不吃力的表现,小队长一直对他很不看好,要不是任治国和这个小队长是一个村子出来的人,他早就找个机会把任治国这个拖油瓶甩开了。
任治国倒也是乐得不去,脸上看不出什么反应,心里乐呵呵地,和躺在担架上哼哼唧唧的病号一起坐在树下的草地乘凉,病号也是个挺有革命热情的主,一再申请要带伤去“战斗”,可他现在站起来都是问题,在这个人情冷淡的时代,也没人愿意搀扶他这个拖油瓶,他只能和任治国这个他眼中的“胆小鬼”一起呆在树下。
队伍里其他人都给任治国丢下几个鄙夷的眼神,当红卫兵不抄家,不批斗,不从反动派的裤裆里榨油水,靠什么过日子?
任治国只是刚坐下来歇了一会,十几个红卫兵就走的没影了,现在已经快上午十点,太阳越来越烈,四周响起一阵阵燥人的蝉鸣声,北方还一直传来一阵阵不知道在烤什么肉的焦糊味道,任治国悠然坐着发了会呆,也没兴趣和病号搭话,看四周没人,下田到一个老乡的地里偷了一个半熟的大西瓜杀了吃解渴,又在地上捉了只蛐蛐逗着玩,一个晃神又是过了一个钟头。
“喂,胆小鬼,他们怎么还没有回来?”一直躺在担架上的病号终于忍不住问任治国。
“谁知道,或许他们胸口的阶级仇恨太激烈,还在兴头上呢。”任治国对那些队伍里的战友向来不怎么关心,靠着一棵老槐树,嘴里叼着麦秸在哼着小曲。
“你这哼的是十八摸吧?太反动了!”病号听了会,觉得这曲调颇为耳熟,顿时反应过来,恼怒地问。
“你小子听得出来这是十八摸,证明你也不是什么好鸟,私底下经常唱吧?”任治国笑嘻嘻地问。
病号脸上红了红,也答不上来了,原本他脑子里还动过向组织举报任治国的想法,现在也打消了,一举报,自己也要玩完。
一时无言了半个多小时,困得快要睡着的任治国突然听到什么声音,很细很轻很好听,像是有过年轻姑娘在耳边唱着什么似得。
“喂喂,哥们你听到没?”任治国摇了摇已经在担架上睡着开始打呼噜的病号。
“听到什么?”病号迷迷糊糊地说:“我刚刚在周公那里听到我老娘在跟我吵架……”
“好像有个娘们,在唱小曲啊?”任治国越听越觉得这是那个姑娘在唱戏,在样板戏横行天下的时代,唱这种曲折婉转的小曲,也是大逆不道啊!
“你是做梦想听你八字没一撇的媳妇叫春吧?还小曲,这年头,谁敢唱小曲啊?”病号又翻个身,骂骂咧咧地闭上眼继续睡觉。
任治国越来越觉得不对劲,已经过了快两个小时了,红卫兵闹腾再久也该回来了,可是四周仍然空无一人,远处的黑烟还在烧着,那股焦糊的肉味一直在鼻边若隐若现,乍一闻挺香,现在闻多了只想吐。
看病号在树下睡得香喷喷的,任治国也懒得打扰他,一个人动身,也向村子北边走去,打算催一催队伍的同志,也该回家了。
走了十分钟,唱戏的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