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江南三织造府的官匠虽然明面上都是男工,但实际上呢?那倒不如一个个包工头,每一个人在领帖替官局当差之前大多自有织机,他们从官局领取原料和工银,雇工进局使用官机织挽,保证了官局织造任务的顺利完成之余,还可自营织业。那家里头的织工女性绝对的半边天的。
在这个丝织机还没有革新的时代,中国的丝织业一直以来都在用着很传统的生产方法,一机用三人,一人络丝,一人制织,一人通绞。织机完全用木机,手推足踏,提花并不用龙头,以一人在上用手提之,十分繁拙。丝织业也开出了很大的悬赏金额,那些个丝织业大户们看着棉纺业的生产能力在新式机器的刺激下飚飞猛进,眼睛都要红了。但是因为丝织业的特殊性,现在来看,不要是成熟的动力丝织机了,就是缫丝机的改进也毫无一丝儿头绪呢。
历史上的动力丝织机要等到19世纪的后半叶才出现,不知道在整个历史长河已经发生改变了的时空中,它又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现身。
赵四听到田旺来的话后,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平头百姓家,这个时代让女人出去抛头露面,那是对一个男人最大的否定。虽然社会上的女工已经不少了。
而主要的是纺织厂里男女混工,经常有闲言碎语和带色的荤段子流出来,官庄桥的纺织厂又不是丹徒县的头一个,赵四之前早有耳闻,他从心里不想让老娘和媳妇跳进去……
王宗荃在旁边听了这么一耳朵的话,怎么还不明白田旺来要干的是什么。这家伙是要按照农场经营手册上的法子来做事啊。要钱不要名声了!
这朝廷在宣扬‘农场’俩字的时候,还给发了一本农场的经营手册,上头就用具体的数据和事例辩证了农场经济和佃户经济间的巨大差距。用‘雇工’的形式来发展农场,那所谓的‘雇工’在王宗荃看来跟长工也没什么区别,以百亩地为单位,农场的收益确实远大于佃户。
不能直接翻倍吧,也差不离了。区别只是前者要操很大的心。
王宗荃也拿到了那本农场经营手册,但转眼就被他丢进了箱子底儿。昧良心的钱,他才不赚,也不缺这银子呢。
以王宗荃家二百亩地来论,一般的就是二十到三十来户人家,这个数目是指全为他家佃户的,不是一家租种了十亩地,东家五亩,西家五亩的那种。这个时代的江南农村还是有一定数量的自耕农的,或是一些百姓的手中还握着一些土地,他们家中有三四亩地。这三四亩地当然不够他们一家人嚼用,可他们也不需要完全租种地主的地。
朝廷规定田租不能超过三成,那就算三成,剩下七成的收益,只要不碰到天灾**,那都是能让一家五口以上的人吃饱喝足的。之前那两年不仅王家这样的军属日子过的好了,老百姓的日子也缓和了。
但是现在这要真的按照那手册上的法子雇工呢?二百亩地用的了二十个长工吗?现在种田用抛秧,可比插秧省事多了。多收稻子的时候多雇佣几个短工。
可是二十个长工一年下来的工钱那里能顾得了二十个家庭的生济啊?
朝廷这法子就是逼的人大家族零散。
在江南,在全天下,宗族的维持力不仅仅靠血脉,还有看得到摸得着的经济利益。族中的富户或是族长把田亩租给同族的人,那租子怎么着也要比外姓佃户低上半成,这就是一个宗族最基本凝聚力的源泉。这也是很多地主富户在宗族中有着强大话语权的原因,甚至是不少地主‘基本力量’的原由。
可现在呢?
大户的田产如果不分成不足百亩的户头,那为了避免巨大的损失就只能注册农场。而看到那个手册后,用脚趾头想也知道那一种‘经济’对地主更加的有利。就算‘理智’暂时压制住了族中富户地主的贪婪之心,他们把自己的田产继续分给同族或是同村相邻的外姓人耕种,只是披着一个‘农场’的外皮,就如王宗荃打算做的那样。
一年两年、三年四年,短时间内的他们还能继续下这个古老的传统,保持住宗族的凝聚力。可时间如果长久了,或是一道道农场赚大钱的消息不断传过来了……
以王宗荃为例子,假如王宗荃听到田旺来搞农场赚大钱的消息了,假如他的背后没有王之政在支撑,王宗荃自己能抵挡着这个诱惑吗?那么问题来了,一个个宗族的掌权者们又都能忍受得到几时呢?
当他们不能忍受的时候,一个宗族也就到了完蛋的时候了。即使他们先吸取外姓人的利益,再来吃同族人的肉,也只是延缓彼此分裂的时间。双方利益上的冲突就已经决定了‘古老宗族’最终的命运……
或许新时代的‘宗族’会在旧日的尸体上复生,但那时候的宗族与过去的宗族已经完全不同了。那或许更应该是大家族!
田旺来看来王宗荃来访后十分的高兴。连忙将王宗荃让到了厅堂。
“亲家,我也不想把事情做绝啊。可我家的情况跟你们家不是不一样吗?”田旺来知道王宗荃是新瓶装旧酒的,只打算做个样子。王宗荃的名声一定不会受半损伤,还会大大的被赞誉,而自己就是那被乡里乡亲在背后戳脊梁骨的典型。
田旺来如果有别的路走,他也不愿意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