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军侯患得患失,一会觉得成功在即,一会觉得大难临头,放眼望去,既看不透未来的走势,也找不到可以依赖的忠臣。
新婚不久的妻子在一边低声抽泣,冠军侯冷笑道:“崔家真是舍得本钱啊,把亲生女儿送到火坑里。”
“夫君何出此言?”崔氏更加悲伤,明知这是讥讽,还是忍不住询问。
“崔宏眼看我陷入险境,却不肯发一兵一卒前来相助,我是外人,不算什么,可是你呢?他一点也不放在心上吗?娶你之前,我真应该好好打听一下你在家里的地位。”
崔氏大哭,委屈得无以复加。
冠军侯听得心烦,怒道:“哭有什么用?眼泪能化成士兵吗?再说你有什么可害怕的?你是崔家的女儿,等我死了,崔家自会再给你找一个好人家,没准就是倦侯,你还有机会当皇妃。”
崔氏在家里年纪最小,平时备受宠爱,从来没听过这么重的话,心都碎了,哭道:“如果真有万一,我追随夫君去黄泉,绝不苟活。”
“嘿。”冠军侯冷笑一声,他现在对任何人都不相信。
门外有人咳嗽,冠军侯大步走出房间,对夫人不屑一顾。
一名老仆低声道:“两位御史大人到了。”
“居然还有人肯登门,真是个大惊喜,我该怎么做?张灯结彩地欢迎吗?”
老仆尴尬不已,垂首说道:“萧大人、申大人乃是朝中重臣,他们到来……”
“连你也能出谋划策了,不如说说我该怎么才能当上皇帝?”
老仆立刻跪下,“冠军侯恕罪,是我一时糊涂……”
“带我去见他们。”贬斥一名老仆,宣泄不掉冠军侯心中的紧张情绪。
左察御史主管京官,右巡御史负责外地官员,本来井水不犯河水,却因为都有机会接任宰相之职,天然就是对头,萧声与申明志也不例外,明争暗斗了多年,可是到了危急关头,两人还是立刻尽弃前嫌,联手自保。
冠军侯总算没有糊涂到底,对两位肯上门的大臣比较客气,笑脸相迎,好像他仍然胜券在握。
两名御史可没有这么镇定,宾主落座之后,萧声道:“倦侯离京了……”
“什么?”冠军侯大吃一惊,手一抖,茶水洒在身上,旁边的仆人急忙上前擦拭,冠军侯放下茶杯,挥手命厅内的仆人全都退下,心中困惑不已,不明白这个消息是喜是忧,“什么意思?倦侯退出争位了?”
“看来是这样。”萧声也很意外,他甚至准备好了在必要的时候投向倦侯,没想到倦侯说走就走,在京城折腾了半天,却在最后一刻退却,好比将要比武的勇士,在场外耀武扬威了半天,对手一进场,他立刻逃之夭夭,令观众大失所望。
冠军侯呆呆地说不出话来。
申明志更老成一些,说道:“事情恐怕没有这么简单。”
“申大人怎么想?”冠军侯的语气更加客气。
“我得到确切消息,倦侯是被宫里太监送出城的,这意味着倦侯得到了太后的命令。”
“也就是说太后其实没疯。”冠军侯喃喃道。
萧声与申明志互相看了一眼,在这种时候才想到太后是装疯,冠军侯的反应确实太慢了一些,可是两人已经没有更好的选择。
“争位是假的、选帝是假的、崔宏的支持是假的……大臣呢?宰相府里已经三天没传来消息,两位大人……”
萧声先开口:“殷宰相随风摇摆,我们对冠军侯忠心耿耿,您是钜太子唯一的后人,最有资格继承帝位,我们也都曾经辅佐过钜太子,绝无它想。”
钜太子被杀的时候,可没听说这两位御史站出来护主,冠军侯忍住心中的讥讽,说道:“英王遇刺、倦侯离京,就剩下我和东海王了,东海王没什么本事,不用惧他,关键还是太后,上官盛的宿卫八营正在掌控全城,我该怎么办?咱们该怎么办?”
萧声与申明志当然不是来求助的,他们带来一个计划,互相看了一眼,还是萧声开口,“事态还没到无可挽回的地步。”
“哦?”冠军侯探身过来,在向崔太傅求助遭到婉拒之后,这是他听到的唯一好消息。
萧声继续道:“太后是个聪明人,很短的时间里就将大臣分而治之,掌握了朝堂大权,可她聪明过头,反而给自己埋下了极大的祸患。”
“此话怎讲?”冠军侯立刻将萧声当成自己新的左膀右臂。
“这得从头说起。”
“我不急。”
“桓帝在位四年,思帝登基不满一年,太后参政满打满算也才六年多,为什么能够掌控大权?”
“为什么?”冠军侯配合发问,心里却有一些不满,他现在没心情听陈年旧事。
“根子在武帝。”
冠军侯不吱声了,说起武帝他的心情极为复杂,那既是他的祖父、大楚最为强大的皇帝,亲手创建了一个鼎盛时代,也是杀死钜太子的暴君。
“武帝先是压服了宗室与勋贵的势力,防止任何人觊觎帝位。”因为涉及到钜太子之死,萧声对这段往事一语带过,“等到武帝立桓帝为太子的时候,突然发现太子身边没有可信之人,于是在最后几年里,又着力打击大臣。”
冠军侯对“没有可信之人”几个字深有体会,尤其是满朝文武,即使在最支持冠军侯的时候,也显得矜持与冷漠,令冠军侯感到愤怒,现在则感到绝望。
萧声想起了往事,长叹一声,“详细情况我就不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