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夫人看着她哈哈笑了。
“钏儿今年几岁?”她问道。
陆玑不解:“四岁?”
这跟钏儿有什么关系?
“钏儿为什么那么小?”萧夫人又问道。
陆玑低头想了想。
钏儿是小。恭亲王是先皇的哥哥,可赵治寅都二十了,恭亲王唯一的女儿却才刚过四岁。
她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
为什么萧夫人和恭亲王那么晚才生孩子?
因为他们乐意呗。还能为什么?
萧夫人收回视线,重新落在棋盘上,捻起一子落下。
“玑儿,你几岁跟的我?”朱唇一开一合,嘴角似乎是沉浸在回忆里的笑意。
陆玑也舒缓地笑了,“九岁。”
一双白皙的纤手停了停,“嗒”地又落下一子。
这声音好像一根细针,一下子戳中要穴,打通了她的关节。
她好像明白了。
“芩姨……”陆玑忍不住抬眼看萧夫人,“是要等后继有人方能产子么?”
她今年十六,跟了萧夫人七年,而钏儿今年四岁。
在她十三四岁那两年,她的确很少见到萧夫人,少到印象都淡漠了。
竟然是去产子了。
也就是萧夫人收她为徒之后才诞下了钏儿。
不但是收她为徒之后,而且是在她小有所成之后。
产后身形容易走样,行动也将变得不那么敏捷。
原来是这样啊。
萧夫人点点头,肯定了她的猜想。
所以竟然等了那么多年,才等到她这个徒弟吗?
那她呢?在这宫中,还能遇到她的弟子吗?
陆玑长出一口气。
还好她不是男人,不用替陆家传下香火。
生不生孩子,她也无所谓。
只是萧夫人这么一说,她倒有些忐忑起来。
有生之年她还能将这隐秘不传的舞技传下去吗?
“钏儿怎么样?”陆玑问道。
母亲天赋过人,钏儿应当也不差吧。
萧夫人摇头,低头难过地说:“伯瑟已经这样宽容,再把他宝贝似的女儿教成了舞伶,他的颜面何存?”
陆玑点头感叹:“是啊。钏儿毕竟是位郡主。”
舞伶是要抛头露面的,任何不是没有办法的人家都不会将自己的女儿送去学舞。
当年九岁的自己也是在父亲门前跪了三天三夜才得到父亲无奈的首肯,并且约定绝不抛头露面去外头献技表演。
也就是那时候开始,她明白要得到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是要付出代价的。不努力不争取,什么也得不到。
虽然她不认为舞伶是低贱的,可不代表所有人都那么想。
芩姨一定也是自卑的吧。
那齐太妃呢?也是因为自卑、愧对天下才躲了起来吗?
陆玑甩甩脑袋。
怎么又想到了赵治寅的生母。
那赵治寅呢?看起来,他倒是和自己的想法一致?他总不至于鄙视自己的母亲吧?
陆玑陷入了冥想。
萧夫人以为她心里不好过,握住她捻着白子的手,不无歉意地说道:“玑儿,原谅我没有早告诉你。”
陆玑笑着说道:“当年还小,哪懂这些。”
萧夫人这才也释怀地笑了。
陆玑一点也不为自己难过,她只是觉得芩姨和齐太妃有些可怜。
“那皇上他知道么?”陆玑小心地抬眼看萧夫人。
萧夫人摇摇头,“他不知道我们俩之间的事,也不知道我曾是舞伶。”
聪明如赵治寅,有意不告诉他的事,他也一定不会主动问的。
“那皇上对芩姨这样尊敬亲切,一定是因为齐太妃吧。”
陆玑笑了,她对齐太妃总是有种莫名的好奇感。
能在即将到来的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前抽身退向青灯古佛的人,一定是传奇吧。
“常如和我一同长大,都被我的师傅收养,”萧夫人又陷入了回忆似的,“只是她最终选了我作为衣钵传人。”
她抬起头来,仿佛又看到了当年的场景:“常如大发脾气,绝食三天之后绝尘而去,再也找不回来。”
萧夫人停了下来。
陆玑小心翼翼地问道:“后来呢?”
“后来师傅亡故,”萧夫人笑了,“我迫于生计去了烟花之地卖艺,结果就遇到了跑出宫来想要买醉的废太子赵萧。”
“恭亲王原来是太子啊。”陆玑惊讶道。
她知道大郜有过废太子另立新储,却不知道这事竟然并不久远,被废的太子居然就是恭亲王。
萧夫人点点头,看着她说道:“心爱的女子在他被废之后委身他人,只是买醉还是好的。”
萧夫人好像是怕陆玑觉得恭亲王太过颓丧,才这样解释。
竟然是为情,而不是为权。陆玑心里想道。
“后来我进了宫,就遇到了常如。”萧夫人欢快地笑着,好像又回到当年遇见故人时的愉悦心情,“她就跟变了一个人一样。曾经那么活泼直率,脾气也大,后来竟然会变得那么温良端庄。”
后宫能把任何人的棱角磨平吧。陆玑心里说道。
“都是些陈年旧事了。”萧夫人擦了擦有些湿润的眼角,笑着说道。
陆玑点头。
可对她来说还很新鲜。
萧夫人认真地端详着棋局,拍手笑道:“这下可让我占尽先机了。”
她手里的黑子一落下,白子便受了一记痛击。
陆玑把正欲落下的白子放回棋盒,笑了:“芩姨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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