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行至淮扬境内,恰是烟花三月,两岸垂柳依依,琼花皎洁,秋葵夏堇不由高兴的道,“瞧见琼花就快要到家了。”
林黛玉道,“维扬一枝花,四海无同类,这花还是开的这样好。”
宜霜远看只觉得那花白的让人心疼,便不再多看,只是日头打在身上很舒服的,比京城这会儿暖和多了,清风拂面,花枝微颤。
她道,“这天下真是古怪,有锦官城那样的温软,又有京城这样的风雪,倒是江南正好。”
秋葵便笑道她,“这是来的时节正好,阳春三月哪里比的上江南呢,要是等到冬天,你就知道苦头了,虽没有京城那样的大雪,可湿冷也是很要命的。”
“到冬天了就给姑娘把暖阁收拾出来,虽然不比京城的大炕,但是冬天也暖和得很。”雪雁道,“不过炭盆多了,到底有些闷呢。”
林黛玉无奈道,“如今这样好的春景你们不看,反倒想起来冬天的事了,真是杞人忧天,从前难道在家就冻死了不成?”
“是啦,好容易回家了,就不要提贾府了。”宜霜一挥手,好像要把贾家挥到一旁,“我以前听说吹面不寒杨柳风,还是第一次见呢。”
旁人都没有察觉,只林黛玉觉得这话不对,宜霜是她爹送去京城的,自然是从江南去京城的,怎么说是第一回见呢。
宜霜并没有感觉到自己说漏嘴,她辗转江南的时候,还是朵花,只顾着保命修炼,从没有好好欣赏过这里的景致。
一直窝在船舱里的商羊鸟忽然展翅飞出来,绕着船头飞了两圈,又在栏杆上蹦蹦跳跳,引得众人一笑,看众人不动,它忽然急了,飞到宜霜肩头跳啊跳,宜霜转头看它,“怎么啦?”
话音刚落,天上下起了小雨,细细密密的落下来,林黛玉在里头看着几个丫头忙不迭的躲进来,对着宜霜笑道,“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让你好端端的说杨柳风,如今招了雨来吧。
“琼花雨嘛。”宜霜拂去发间沾着的雨竹,摸摸商羊道,“你这会儿又灵了?”
商羊点点头,颇是自傲的模样。
到了扬州上岸,自有林家的来接,一应都准备妥当,日暮方到林府,此时门神还未附身,一对石狮子呆站着不动。
前一次是晚上来的,这一次天未黑,看得也算清楚,林家住的是扬州的官宅,典型的江南宅子,前厅后堂,幽深叠进,楼阁山石无不精致,相应成趣。原先林黛玉住在林如海夫妻隔壁的院子里,只是她如今年岁渐大,林如海索性命人将北面的层楼三间收拾出来给林黛玉做了绣楼,江南的大户女儿的闺房皆叫绣楼,并不是只用来绣花用,卧室和书房都按林黛玉喜好收拾的很妥当。
林黛玉卧室摆了一张花梨木的床,摸着熟悉的花纹,不禁落下来泪,这是贾敏在世时给她的,江南讲究千工床,闺阁里是小姐床,出嫁了另有陪嫁床,贾敏给她挑了鸳鸯同牡丹,床板上又雕四季景象,正中是一只瑞鹤衔灵芝。
贾敏那时候搂了林黛玉笑道,“到时候等我玉儿长大了,我再给你做一张更好的千工床,那张给你雕双凤朝阳花开富贵。”
如今母亲特意存的木料还在库里,却不知谁会为她操持。
宜霜知道她这是触景生情,哭出来便好了,也不像往日在贾府那样上前劝她,和雪雁几个在一旁守候。
张志是林府的二管事,上头还有大管家林忠,年纪大上许多,本来是个孤儿,被林如海他爹救了之后,就跟着主子姓了林,林忠的妻子是伺候林如海母亲的了,娘家姓孙,原先府里头喊她孙姑姑,后头成了孙妈妈,如今便是孙嬷嬷了。大管家夫妻俩堪称林府两代人的心腹。
孙嬷嬷自来是不放心这个体弱多病的大小姐的,才听到林黛玉到家,就忙不迭的来绣楼看她,见着林黛玉靠在床边抹泪,心疼道,“大小姐这是做什么,你们几个也不劝着,哭多了眼睛不好。”
“嬷嬷别怪她们,我这是高兴。”林黛玉忙擦了泪,又道,“父亲可在家?”
孙嬷嬷道,“老爷今天休沐,我便是来请小姐的。”
林黛玉忙换了身衣服,“雪雁几个在屋里收拾东西,宜霜同我去吧。”
林如海自然不可能在外书房等女儿,仍是他同贾敏的院子,一应陈设同往日无异,林黛玉一福身,“女儿拜见爹爹。”
因为打听到贾宝玉同林黛玉同吃同卧一事,哪怕见到爱女,林如海脸色也并不好,只是目光扫到边上的宜霜,心下一震,这不是来府里报信的那个小姑娘么,不想现在竟活生生站在黛玉身边。
林黛玉见林如海脸色不佳,并不似从前疼爱,心里难受得紧,眼眶湿润起来,听得上面林如海道,“你也知道,是你母亲临终托我,我这才狠心送你去京城,盼着你有外祖母照顾,不失教养。不想如今你实是堕我林家……”
林黛玉何等聪慧,听林如海说到一半,已是心惊肉跳,只是她爹这话,她是万不敢受的,可从来没有女儿驳父亲,一时泪如雨下,摇摇欲坠。
宜霜却觉得这爹也糊涂,她报恩是报林黛玉的,尊敬也是尊敬林黛玉,对这个不管女儿的糊涂爹没啥好感,打断道,“老爷这话好糊涂,姑娘哪里失了教养不成?既说是外祖母照顾,姑娘年纪这样小,难道不是听着安排罢了?如今不说照顾的人有问题,倒来拷问姑娘。这千里迢迢的回家,不曾有句问候,就是这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