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家主
当天夜里,温府贺客渐渐散去,左苍狼揭去红盖头,有下人上来服侍,她将人都遣了下去。
外面渐渐恢复了宁静,她望着窗外出神,一个人渡过自己的洞房花烛夜。古往今来,又有哪个少女没有幻想过自己凤冠霞帔,牵着爱郎的手,饮尽交杯酒?
可命运百转千折,人人身不由己,谁又曾猜中过结局?她一人独酌,月照金樽里。
第二天,早早便有下人前来,侍候左苍狼梳洗更衣,她须得入宫早朝。本来新婚可以休沐,但是她跟一块牌位拜堂,有什么好休息的?
左苍狼穿好朝服出来,却见厅中,温行野夫妇和温以轩、温以戎等带着下人,正衣冠整齐等候。左苍狼一怔,问:“这是干什么?”
温行野说:“你与砌儿虽是无奈成婚,但如今却已是我温家的人。温家无人主事,你是家主,本应让后辈仆从先与你见礼。但你要早朝,便等你回来吧。”
左苍狼点头,说:“我先走了。”
温行野慢慢跟在她身后,将她送出府门。左苍狼有点不自在,说:“我现在名义上好歹也是你的儿媳,后生晚辈,哪能让你相送。”
温行野的嗓门居然小了很多,他一笑,脸上的皱纹更明显了:“现在,你是温家家主了。我送一送是应该的。”
左苍狼像是被人捅了一刀,滑台老家的温老爷子,多么趾高气扬的人。温家内外,他想骂谁就骂谁,看谁不顺眼一脚就过来了。温砌生时,朝中达官显贵,谁不礼让三分?
现在他站在她面前,微笑着说,你是家主了,我送一送,是应该的。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却只是低声道:“我走了,你回去吧。”
下人牵了马过来,她翻身上马,中途回头,只见温行野拄着杖仍然站在温府飘摇的灯笼下。寒风抚过他,吹白了头发。
等入了宫,早朝又是一场争执不休。如今朝堂之上已然格局分明,薜成景一党多是老臣,个个德高望重,深得士子拥护。他们赞成迎回慕容渊,还政于他,慕容炎可退为太子,待他百年之后,再登大位。至于废除王后李氏,罢黜太子慕容若,他们如今已没什么意见,很明显,这已是定局。
甘孝儒一党也多儒生,但是无论威望还是根系都比薜成景一党薄弱。这一派系在慕容渊当政时并不受重用,如今因为慕容炎的提拔而升迁如意,可谓如鱼得水。但其中不乏趋利避害之人,他们一力支持慕容炎,更多是为了自己的利益。
军中主要分为两部分,一是温砌旧部,虽然被招降,但对慕容渊并无恶感。因着温砌一直以来的忠义,反而趋向于薜成景一帮老臣。
另一部分是当时慕容炎招募的起义军,这部分人之前多为百姓,多年穷困,深知疾苦。慕容炎登基之后,拒绝向西靖纳贡,减免赋税、惩治贪官、推行新政,他们更拥戴慕容炎。
但是这两派又经由左苍狼这道桥梁巧妙融合,互相之间目前并不排斥。
如今早朝争执的要点,主要就是薜成景等老臣对先前慕容炎数次向慕容渊用兵极为不满。薜成景说:“陛下,纵然燕王有不是之处,咱们身为臣子的,也当尽力劝谏,哪有刀兵相向的道理?如今燕王已被逼至方城这样地狭人稀之地,陛下身为人子,难道就忍心看生身之父流离于荒野小城,再一再二、再三再四饱受战争之苦吗?”
慕容炎说:“在此之前,孤曾数次遣使劝说父王。可他执意维护废太子与李氏,不肯回朝。今日薜相旧事重提,可有良策?”
薜成景似乎早有打算,说:“回禀陛下,前番几次,陛下遣使调兵,恐燕王并不知陛下诚意。陛下一直对温帅颇为信任,微臣斗胆,请陛下派出一人带兵前往方城,迎回燕王。”
慕容炎脸色阴沉,许久问:“谁?”
薜成景说:“定国公温行野。”
诸人都是面色一变,温行野表面上归顺慕容炎,但实际上,他心里怎么想,谁也不清楚。而且此人若不是早年战伤,其成就不会在温砌之下。若由他率领温砌旧部,若真是降了慕容渊,只怕又是没完没了的战争。
慕容炎说:“定国公虽然是极佳的人选,但是他毕竟年势已高,腿脚又不便……只怕难以成行吧?”言语之间,已有不悦之意。
薜成景下拜道:“回陛下,微臣与定国公也是旧交,此人心性坚毅,能为温帅后事从滑台千里迢迢赶到晋阳。当然也能从晋阳去往方城迎接陛下。若陛下担心他有异议,微臣愿亲自登门,劝说老友为大燕再辛劳一趟。”
慕容炎沉吟不语,薜成景跪拜不起。许久,他终于说:“如今外邦虎视眈眈,大燕兵力吃紧,孤王再考虑一下,明日再议。”
薜成景却说:“如此一来,陛下是恩准了?微臣不才,愿今日便去温府,说服定国公亲往!”
慕容炎闻言,嘴角竟然露了一丝微笑。他唇薄,一丝笑容勾在唇边,说不出的戏谑与阴狠:“准奏。”
退朝之后,他将左苍狼单独叫过来,只说了一句话:“不要干涉此事,尽力让温行野前往方城。”左苍狼怔住。
等她回到温府,薜成景居然已经在此了。显然为了比她早一步来到温府,薜成景是一下朝就直奔此地而来。
都卸史薄正书同他一道,温行野在正厅奉茶待客。薄正书显得忧心忡忡:“薜相,今日朝堂之上,陛下神色已极为不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