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温和地抬起手,轻轻揉了揉璞儿的头。
……
祁寒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很快。
除了急如擂鼓的心跳声,他半点声音也听不进耳中。脸色早已苍白得失了血色。正当他在一片无形的黑暗中,紧张窒闷得濒临崩溃时,突然有一道若有若无的细小声音从风雪中传来,连声呼唤着“寒哥哥”。
漆黑如噩梦般的空间,仿佛骤然亮起了光,他从恍惚抑郁中惊悸醒来,想起了雪庐的那位先生,和他的仆僮。
……原来自己只是站在冰湖边,等着他们捕鱼归来啊。没有被丢下,也不是一个人,你看,那孩子还记挂着呢。
祁寒心中安定,各种天籁又纷纷涌入耳中。他听见了风雪声,凿冰碎裂声,水花溅落声,孩子的欢叫声,奔跑声……
无一不鲜活生动。
漆黑的眼前宛似也有了画面,一个从没见过的可爱孩童,一个面容模糊的成年男人,正裹着厚实的冬衣,在冰面上捕鱼。
即便被冻得瑟瑟发抖,祁寒一边原地跺脚,一边觉得心生暖意。
从那边的动静来看,那个人镩冰、走勾、下线、跟网,纹丝不乱,仿佛天生异才,做任何事情都是那么的轻车驾熟。祁寒很快听到了孩童的欢呼声,还有鱼儿出水的声音。
一大一小拎着网兜和大鱼回来,璞儿将祁寒的手从绒捂中拉出来,放在大鱼背上一摸,啧!滑腻冰冷,好大的个头!
璞儿眼角还挂着盐花一样的泪茬子,却咯咯笑着,十分开心。那人时不时发出压抑低沉的咳嗽声,祁寒握住他更加冰冷的手,心中不禁有些担心。所幸捕鱼的过程耗时极短,他们很快就回到了林中,四周又变得温暖适宜,不再冻人了。
那人也不知哪里来的精力,淌风冒雪,晨起晚归,在外头忙碌了一天回来,竟还有心思亲自造饭。
祁寒倚在木屋门口,手扶在牢固干净的木壁上,鼻端嗅到庖厨中传出一阵阵松木烟火味,和难以掩盖的食物香气。那个人的足步很轻,来来回回在灶火旁忙碌着。璞儿坐在门墩上,口里含着一根狗尾草,哼着歌。
那人造饭的速度可比璞儿快得多了,不出片刻功夫,就端了一个大砂钵上来,里头是咕咕冒泡的碧茄炖鱼。因为加了一些绿色的陶坛酸菜镇味,当真香气扑鼻。璞儿早迫不及待,从饭笸箩里盛了三碗米饭,摆在案前。
那人挥了挥手,示意璞儿将他的米饭倒回去。璞儿撅嘴,眼睛偷偷瞧他,商量道:“先生,忙了一天,很累吧,莫要喝酒,直接吃饭……”
那人看了璞儿一眼,心道,这孩子果然屡教不改,恁的叛逆。
适才明明答应了事事不得拂逆,转眼又忘了。可不知为何,偏偏又觉得璞儿这样的性子,反而让他舍不得打发走。
他揉了揉眉心,神情越发疲惫,道:“要喝点酒的。”
转头看向祁寒,问他,“寒弟,你喝一些罢?我有许多的酒,玉带春、梨花白、郭家酒、碧霞酒、莲须白、河清、双夹、玉酡红……都是自家酿的。”
陡然听到这称呼,祁寒差点没反应过来。
他本来生着病,又已经很饿了,打算先吃饭,再者说,那鱼实在是太香太勾引人的食欲了。但又觉得人家盛情邀请了,若是不允,晾着他独饮有些不厚道,便沉吟道:“不如我陪恩公喝一杯吧……不过鱼冷了便不好吃了,恩公今晚也只饮一杯如何?”早上那人可是喝了许多才出的门啊……
“唤我翟逆吧。”
祁寒听到那人用极好听的声音慢慢说道。
祁寒暗自思忖,逆,哪会有人给孩子起这种名字,果然是个易名。
便听那人筛好了酒,又温酒,最后淅淅沥沥倒进酒杯里,“寒弟,我不喜应酬旁人,也不喜被人敷衍。你不想喝,就不要勉强。下回再陪我醉饮几觞,今夜客随主便,我只饮一杯。”
祁寒心道,这人真个玲珑剔透,将人看得一清二楚。却也喜欢他这样直白,不禁微笑起来:“如此,多谢了。”
也不废话,摸索着端起面前的白米饭,抱上璞儿,再度回归被璞儿布菜,还要跟璞儿抢菜的模式上来。
那人似被他们豪放的吃相感染,笑了一声,竟也快速喝完了酒,一改早上颓靡少食之态,盛了半碗米饭,加入了争抢菜肴的行列。
寒水鱼炖的汤十分醇浓,只不过用了一些粗盐,就提出了十成的鲜味。丰腴爽嫩的鱼肉,再配上晶莹玉润的米饭,软嫩入味的碧茄,又烫又香,饶是前世吃惯了山珍海味的祁寒,也忍不住脸冒红光,大口吞咽……
菜只有一钵,饭也只有一箩,对于普通农家来说,已算是非常奢侈的一餐,但却还是不太够吃。
祁寒不好意思再抢夺剩下的几点鱼肉和碧茄,笑着请璞儿帮自己用鱼汤泡了米饭,佐上脆爽的小酱菜,将饭粒吃得一干二净,且还觉得回味无穷,精神亢奋。
热饭热菜祭了五脏庙,祁寒病体萌发,便开始犯起困来。那人让璞儿煎了药,同祁寒一起喝药,然后扶他走回卧榻睡觉。
祁寒道了谢,斜躺下去,忽地斟酌发问:“翟兄,你早上说等我好了,便要帮你做事。我想问问,是要做些什么事?需要我做些功课吗?”
翟逆神神秘秘的,早出晚归,该不会是在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吧……
翟逆轻笑了一声:“有许多事需你帮我。譬如,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