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垛子右手手腕被石子打的红肿一片,疼的嘴都咧歪了,后退几步,捂着伤处瞪眼吼道:“谁暗算老子!”
面黄肌瘦的百姓们鸦雀无声。
草垛子环视四周,并没有发现哪个人模样像修武的高手,冲手下吩咐几声,转身走进李府,将这口气硬生生咽进肚子里。
活了三十来年,若是审时度势的眼力价都没有,就可以撒泡尿淹死自己了。一颗石子都能将手腕骨头差点击碎,那要是换成大点的石块呢?再换成刀子呢?不得瞬间要了自己小命?!
城中最为跋扈的烈威门在容州风头无双,可下场怎样?不也是一夜之间被个白发天神屠了满门?!
这年头,最最不能招惹的,不是那些成名多年的江湖高手,也不是立威多年的大门大派,而是身怀武功,单枪匹马行走江湖的漂泊侠客。
侠客,这是往好听的说,说句不好听的,那就是混不吝、二百五。
这些人往往生性孤僻,不太在意王朝律法,所有的事都是一刀的事,所有的问题都喜欢用拳头来讲道理。
他们被称为江湖客,很受大户人家讨厌的一种人。
江湖客杀了人后大多马上匿迹江湖,就算是被发现了行踪,衙门里那些每月只拿着一两银子的衙役,也十有八九不会去玩命。而追捕一个江湖人士,除非是做下震惊王朝的大案要案,否则绝对不会动用大批军伍悍卒。又不是偷了皇后娘娘的xiè_yī亵裤,谁会调遣大军干这出力不讨好的事情。
随着草垛子走入李府,百姓们也就转移了视线,对地上重伤的大牛看都懒得看一眼,死死瞪着堆得跟小山高一样的馒头,只盼着能早点轮到自己。
这年头人命贱如草芥,每天都有暴尸街头的倒霉蛋,谁没见过死人?
吃饱肚子才是天大的事……
……
……
已至深夜,平常喜欢早睡早起的小槐树却心事重重,翻来覆去睡不着,挣扎一番,慢慢爬到“靠山”旁边,轻声问道:“哥,你是修武者吧?”
花不忧双手枕在脑袋下面,望着残月,语气波澜不惊:“为何这么说?”
小槐树露出个得意的笑容,“你白天捡石头的时候,俺都看到啦!”
“我捡个石头跟修武者有什么关系?”花不忧并未承认。
“俺小时候就眼神好使,十几里外的东西都能看的清清楚楚,村子里的邻居都说俺生了双贼眼,若是去军伍中当那个什么猴子,肯定能混出名堂。”小槐树双手不断比划,神气说道。
“斥候?”
“对对对,就是这个斥候。听说只要当上斥候,就能每月拿到二两多的军饷,比伍长还多哩!可惜俺太小了,人家不要,等俺长得比马高了,就去从军入伍,肯定每顿都能吃上饱饭,没准还能每个月吃上一顿肉。”小槐树说的兴致勃勃,连嗓门都高了几分。
花不忧看着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家伙,摇了摇头,柔声说道:“你知不知道边境的斥候每天会搭上多少条人命?”
当初听鄂师傅经常说起过,两军交战,并不是每次都像说书人口中那样摆下阵势,双方一顿冲杀拼的你死我活。而是都先小心翼翼试探,将对方底细摸个通透后,主帅才敢调遣大军蜂拥而上。若是仅仅想靠着人数上的优势想碾压对手,大多没什么获胜几率。古往今来,以多胜少的战役不胜列举,其中最为被人争相传颂的,就是汉唐那位战神帝王,三千骑破十万大军的传奇之举。
试探交锋当中,折损最高的就是精锐斥候,往往仗还没打起来,几百人的斥候就得死在对方的明枪暗箭之下。
所以就算斥候的军饷极高,也没几人愿意去拎着脑袋干这个玩命的营生。
小槐树不懂里面的凶险,对那一个月二两多银子和每天管饱饭的待遇极其向往,大大咧咧说道:“反正俺腿脚麻利,就算对面骑着快马,也不一定能在林子中逮住俺,当初村子里遭天谴时,就俺一个人跑了出来,哥,你说俺厉害不。”
“天谴?什么天谴?”花不忧皱眉问道。
小槐树挠了挠身上被虱子咬过的地方,平静道:“俺也忘了那叫啥天谴,反正当时附近不少村子都遭了秧,好像地底下有个大怪物在翻身,把地上弄出不少裂缝,看着可吓人。屋子全都塌了,连山都塌了不少,人和牲畜全都埋在里面,就俺自己跑了出来。”
“地动?”
花不忧那年在山中寻鹤时,也亲身经历过天地之威,若不是大淳哥反应快上半步,早就被洪流埋了进去。后来听别人说起,泥石流那种天灾根本算不上什么大场面,有种更大的灾难叫做地动,那可真是山崩水啸、天塌地陷。一场大点的地动下来,填进几十万人都不算稀罕。
面前这个不到十岁的小孩子,经历过惨不忍睹的地动场面?
小槐树点了点头,被杂乱遮盖的面容看不出任何表情,语气却是极为轻松:“还是哥你有学问,就是地动。好像是邻村的人把一个寺庙给拆了,天上的神仙瞧着生气,就派了个妖怪来把地都翻了一遍,俺村活下来的就俺一个,别的村也没逃出来几个。哥,你说就俺这腿脚和眼神,能当上斥候吗?”
小槐树似乎不太抵触惨痛的往事,话语间没有丝毫情绪波动,只是询问能不能当上斥候。好像这件事对于他来讲,比起埋骨无数的天灾,更加重要一些。
花不忧望着比起自己还要身世坎坷的小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