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不妨先把衡山城发生的诸多事情放上一放,专看田伯光这恶贼是何等下场。
……
李儒看了看自己凌乱落魄的书房,叹了口气。
他缓缓将翻读多年的圣贤书收进箱箧,又将平日里爱不释手的那方古砚细细包好,放在桌上,想了想,他又将上好的狼毫包起,与砚台一齐平平整整地放好。
“再过几日,便……唉,便将这些物事都卖了罢……”
李儒乃是当地有名的读书人,也曾中过些微薄功名,开了间在当地极有声名的私塾。李儒是难得的思想开明之人,故而往往能于古人书中发出新意,他也极重基础,因此他教的学生学问上都是一等一的,不少学生经他教导中了功名。按道理,他也是当地有头有脸的人物了,虽不算巨富,但家资也算殷实,更难得的是受人尊敬,平日里也无嗜酒赌博等等嗜好,如今怎的要沦落到出卖砚台毛笔的地步?
李儒叹了口气,关上了书房门,缓缓地在家中踱步。
不知不觉间,他便来到了家中后院,抬头便看到了一间小小的秀气屋子,李儒面上登时起了悲痛愤怒之色。
他妻子早逝,所幸给他留下了一儿一女。李儒从小便亲手抚养儿女长大,对儿女都是视如掌上明珠,特别是对女儿,更是疼爱入骨。
如此十多年过去,李儒那个英气勃勃的儿子已然中了秀才,李儒女儿也是出落得亭亭玉立,上门提亲的人不知多少,李儒却一直想为女儿找一个品才兼优的如意郎君,一直没舍得将女儿嫁出去。
李儒面上血一般红,他来到那间秀气的房间门前,轻轻推开房门。
这是他女儿的房间,一件件东西都是他亲自为女儿添上的。各种珍奇摆设,绫罗绸缎,都在这屋子里摆得整整齐齐,显露出女儿家的秀气来。
李家已是窘境了,私塾倒闭,李儒儿子的功名也化作了泡影。李儒连自己心爱的砚台和毛笔都打算卖掉,儿子也毫不犹豫地卖掉了自己视若珍宝的一口古剑,二人唯独没有提到过卖掉这房间里的随便一个物件。
李儒轻轻摸了摸桌上一匹白玉胭脂马,这是女儿生前最爱的一件摆设,时常放在手中把玩……
大颗大颗的眼泪从李儒眼里涌出来,他哽咽着:“女儿……女儿……我的好女儿!”
李儒用袖子擦干了眼泪,连忙换上笑脸。女儿生前已然愁苦无比,自己如何还能在她房里啜泣,这岂不是让她死后都难安么?
李儒出了女儿房门,心道:“再过几日便将家中物事都变卖了,搬到乡下去,也不用开什么私塾教书了,便种地过活吧……只可怜了桓儿……”
李桓是他独子,聪颖过人,英气勃勃,年纪轻轻便中了秀才,本是少年得意的时候……不成想出了这种事,一辈子都给毁了……
李儒叹了一声,咬牙切齿。
他心中郁愤,有心想出门转转,但想到前些日子自己出门时的尴尬窘迫,又是摇了摇头,流下一行浊泪。
那日,李儒家中遭逢大变,也是郁愤难平,便想出去走走。
走到街上,他便觉得周遭目光有些不对。初时他还未在意,心想许是旁人知道自己家中惨事心有同情,如此又勾起他心中悲痛与怒火来。
李儒平日并不饮酒,但那****心中忧愤只有酒才能浇下去了。
他来到了平时从未来过的酒楼,重重拍下一锭银子,声音嘶哑道:“上酒!上烈酒!”
“好嘞,好嘞!”酒楼小二眯着眼睛,教李儒看不清他的眼神。小二轻轻用抹布拿起了那锭银子,放入柜台。
李儒也没看清小二的动作,他只想饮酒,用烈酒来浇愁。
小二提着一坛烈酒放到桌上,眯着眼道一声:“您慢用,慢用。”而后便手脚麻利地离开了,热情地去招呼别的客人。
李儒也不在意,提起酒坛咕嘟咕嘟灌了一大口。嗬,好辣!他从未饮过烈酒,这一口下去只觉得咽喉腹内燃起了一团烈火。
烈火?烧,烧得好!李儒心中正是郁郁,烧,他就要这烈火烧起来,烧死那个该死的淫贼,那个害死自己女儿的淫贼,害了自己全家的淫贼!
喝得醉了,喝得痛了,李儒伏在桌上嚎啕大哭:“女儿!我的女儿!”
那时,酒楼中的人,在小杯小杯轻啜的,在大口大口狂饮的,脸色都瞬间变了。他们的脸色从一种假惺惺的同情瞬间变成了厌恶鄙夷之色。
“结账!”
“结账!”
于是,他们一个个发出了这样的呼声。
一瞬间,酒楼里还抱着酒坛的便只剩下李儒一人。
醉眼惺忪的李儒一下子明白了,他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从眼角流了下来。狠狠地,他把酒坛往地上一摔,摇摇晃晃地回家了。
之后李儒便再未出过家门,他儿子李桓倒是时常出去打探消息。
李儒苦笑一声,那淫贼岂是那般容易被抓住的,据说那是个惯犯了,害人无数。他又想到儿子在手掌上狠狠划下的那道血口,还有儿子跪在地上对天发誓说要为他姊姊报仇,李儒不由得伏地痛哭。
正这时,他忽地听到儿子欣喜若狂的呼叫声。
“爹,爹!抓到了,抓到了!”
李儒觉得是不是自己幻听了,抓到了?抓到什么了?
李桓双目通红地跑了进来,手里挥舞着一张告示,不住道:“抓到了,抓到了,抓到了!”他这些日子被仇恨与苦痛遮盖的脸庞又重新变得英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