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里殿外所有的人,除了彻底昏睡过去的沈妙晴和还沉沦在心魔幻境中的净音外,全都望着那个年少的少年沙弥。
净涪这会儿倒是已经收回了视线,他全然没有将落在他的目光放在眼里,而是双手合十,微微垂下眼睑默祷一阵。
当下就见上方的琉璃光和药香分出一部分,落在那边软倒在蒲团上的净音身上。就连这开满了整座大殿的白莲,也都升腾起缕缕清渺莲香,飘向净音。
就在这时,心宽心窄两人那边陡然炸起一团黑雾,黑雾爆起,瞬息间形成厚重无比的滚滚云团,硬生生在这满殿的琉璃光中辟出一个漆黑地界来。
王化见状,又往外退出了五里远。这一退,就退到另一个山头去了。他也不在意,就站在那山头的树枝上,远远地望着这边的情况。
反正老祖曾经交代过,方便,就留那沈定一命,不方便,就随他们去。既然老祖并没有一定要保下沈定的命,那他这会儿也实在不必担着性命去救他。
净涪睁开眼,眼底一花,眼前已经变换了环境,就连他自己,也挽着一头长发,手提宝剑,志气高昂地站在沈安茹面前。
他才回神,便听得他自己的声音极其意气风发:“母亲,你且安心看着,孩儿必定给你取回芝苒湖里最鲜亮最圆润的珍珠做首饰。”
程大夫人沈安茹眼中含泪往前迈出两步,就要将他搂入怀里。
净涪站定在原地,提着宝剑的手松开,任由宝剑落地,而他双手合十,闭上了眼睛。
闭眼,睁眼,不过就是那么一瞬间的工夫,可站在沈安茹面前的净涪,却再不是那个泡在蜜罐里长大初生牛犊一样只觉天下之大无处不可去的年轻公子,而是一个脑袋光溜身穿僧袍眉目宁静的少年沙弥。
他不退反进,往前一步迈出,一座点缀着八颗舍利子的九层宝塔在他背后出现,由小而大,逐渐撑定天地。
宝塔上舍利子佛光辉耀,七层被点亮的宝塔里更有一个个虚淡人影盘坐塔中,齐齐诵读《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最后一段。
八颗舍利子那辉耀的佛光本就堂皇光大,又得七层宝塔中坐满了的阴魂念诵《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加持,佛光更是无可匹敌,自净涪背后的宝塔照出,如同外头那当空普照天下的大日一样,涤荡诸天。
光明佛塔的阴影处,还有一座幽幽暗暗的幽寂宝塔若隐若现。
在光明佛塔一层层的佛光扫荡之下,整个幻境如同清晨无声无息被蒸发个干净的雾珠一样,悄然破碎。
幻境彻底碎去的那一刻,那位‘沈安茹’目光依旧紧紧追随着他,眼中含泪,泪中有笑。
“我儿......”
净涪胸中冒出一缕火气,火气直冲他的心肺,又往他的眼底烧去,烧得他的眼底赤红一片,看着极其骇人。
然而哪怕是那样的骇人模样,净涪面上却还是没有一丝怒色,他手往后一招,那座光明佛塔飞落在他的手上。
他托起光明佛塔,心神一催,又是一段《金刚般若波罗蜜经》自塔中一层层响起。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诵经声自塔中响起,声传四野。凡这经声所过之处,整个天地如同被扯掉了遮蔽的幔布,露出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净涪整个人陷入了无边无际的幽静黑暗之中。
这片黑暗里,没有光,没有声。或者说,净涪就是那唯一的光,唯一的声音。他所做的一切,无论是声音还是动作,都会被这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所吞噬。
净涪忽然笑了起来,眼底清清湛湛的一片,哪里还有那骇人的赤红。
事实上,净涪清楚得很,现在的心宽心窄两人将他陷在这一重接着一重永无尽头的幻境之中,不过就是要关住他,让他不要碍了他们的动作而已。
一旦等到他们真正挣脱出普济寺的禁制,他们比不会放过他。
可是,单凭这重重幻境,真的就能困得住他吗?
净涪向前迈出。
一步。
佛光陡然升起,却不向着那无边无际的黑暗扩散,只一层一层收拢在净涪身侧,将他染成一轮普照大千的明日。
两步。
紫色的智慧光自识海中照出,加持着那一层一层的佛光。得到智慧光的加持,佛光本来纯粹至极的金色染上了华美尊贵的紫。
三步。
净涪识海中的佛身睁开眼来,又在下一息时间里,在净涪身后化身而出。
四步。
虚虚淡淡的佛身吸纳净涪周身的佛光和智慧光,逐渐凝实。
五步。
一道眼睛模样的金色佛光在净涪眉心处一闪即逝,而他身后的那尊渐渐凝实的佛陀却在慢慢睁开眼睛,眼睛中各有一团璀璨至极的金色光芒闪烁跳跃。
六步。
佛陀向前一拿,一座光明佛塔飞落在他的掌中。
七步。
佛陀身体陡然化开,变作一尊无边无量的巨大佛身,金色佛光冲天而起。
只听“撕拉”的一声声轻响在耳边回荡,净涪睁开眼,正对上心宽心窄两人惊疑不定的目光。
净涪微微一笑,双手合十,无声低唱佛号。
南无阿弥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