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梁,京城。
文先生府上。
时已入夜。
有灯光摇曳。
今夜,细雨如丝,周边甚为潮湿。
经过数月之后,叶独总算回返京城,将紫檀宝盒带了回来……当他们随着接应的人回京之时,已经入夜,城门已经关闭,只是凭借着梁太子的令牌,才让守门将士打开了城门,得以顺利入城。
一路奔波数千里,饶是叶独等三人,都有武艺在身,但也已经极为劳累,恨不得回到自己府上,安心沐浴,吃上一餐美酒佳肴,再搂着小妾安安稳稳睡上一觉。
但他们奉命出城,如今归来,也不敢耽搁,于是连夜来了文先生府。
而身子虚弱到了极点,咳嗽声不断的文先生,早已坐在上方等侯。
烛光的昏黄,照在他惨白的脸上,不免有一些渗人的味道,似乎全无生人应有的气息。
“紫檀宝盒取回来了?”
文先生用手帕捂着口,咳嗽几声,手帕都染上了一丝红色,他喘息片刻,道:“路上没有遇上什么事罢?”
叶独三人对视一眼,然后由叶独开口,将途中之事,尽数道来。
听了之后,文先生沉默片刻。
“白衣军的人?”
文先生蹙眉道:“你确定么?”
叶独低声道:“他们换了衣着,换了兵器,但我看得出来,必定是白衣军之人。”
文先生默然片刻,说道:“我明白了,此事……过两天再与我细说罢。”
他深吸口气,只觉胸腹都湿润了许多,勉强挥了挥手,显得颇为
“你们奔波数千里,两三个月时日不停,想来也乏累了,回去歇着罢。”
说话之间,又咳了两声。
叶独三人将紫檀宝盒恭敬送上,旋即退去。
只是三人对视一眼,都颇有担忧。
两三个月不见,文先生原来的伤病症状似乎显得重了许多。
之前在南安,便是寻医不成,才回返京城,希望京城中的御医能够治好伤病,但现在看来,两三个月之间,御医们不仅没能治愈文先生的伤病,甚至连阻止恶化都办不到?
三人都可算是文先生手下的心腹,不禁忧虑万分,只是未敢发问罢了。
……
文先生提着紫檀木盒的包袱,在侍女的搀扶下,回到了房中。
这些时日,都有侍女在房内,生怕文先生忽然伤病发作,无人照料。
但这一次,文先生只是挥挥手,便将侍女们打发出去。
房中这次亮着油灯。
偶尔啪地一声,显得十分清脆。
只是灯光依然昏黄。
他轻轻打开包裹着紫檀宝盒的丝绸,饶是他这位运筹帷幄的文先生,身为梁太子最为倚重的谋士,见过不知多少大场面,可在这一个木盒面前,也显得极为凝重。
关于伤病,他知道清原没有欺瞒。
因为他可以察觉到,这身子骨随着近来时日,渐渐虚弱,不可逆转。
两三个月光景,任由宫中御医用尽办法,也难以阻止恶化,为此,梁太子惊怒交加,甚至连续杀了三个御医。
若再继续这般恶化下去,哪怕他背后靠着梁太子,靠着整座梁国,可以不断用人参灵芝等等珍稀宝药,可怕是也难以让他再撑半年时日。
文先生已经逐渐感受到身死的威胁。
所谓病入膏肓,无药可治,也就是如此了。
但现在,他活命的机会,或许就在紫檀宝盒之中。
“怎么做?”
文先生低声开口。
他知道那个清原,一直都在窥视着自己,也知道这个清原一直都能听到自己的话,也能回答自己的话。
“打开木盒。”
清原的声音,似乎显得平静。
但平静之下,是否有什么情绪起伏,也不是文先生一介凡人可以察觉得到的。
“我等了这么久,在这些日子里,身子日渐虚弱,就愈发盼着这木盒归来……”文先生倒没有即刻打开木盒,他只是勉强笑着道:“但临到这时,我倒不怎么迫切了。”
清原似乎能察觉什么,淡淡道:“先生又有了什么人生感悟?”
文先生叹了声,道:“你说我这身子骨,救不回来了,而木盒之中,可以是我继续存活下去的依仗。但到了打开木盒时,我总觉得,你是个妖魔一般……”
“打开了木盒,今后的日子,大约便是身不由己了。”
“或许打开了木盒,我便会被你直接拉进去,坠入深渊底下,再也起不来了。”
“妖魔之流,最是引人堕落。”
文先生抚摸着紫檀木盒,悠悠说道:“我便觉得,你要让我坠落深渊之下。”
……
三危之山。
洞天福地。
古镜上显化的文先生,虚弱到了极点,但并不急着打开木盒,而是带着些许感慨,些许戒备,以及谨慎。
清原听着略感熟悉的言词,顿时沉默了片刻。
“我对魔祖,似乎便是这样的想法,不愿与他有所交集,便是不愿被他拉下深渊去。”
“如今在这位文先生眼中,我也是魔祖一类的邪道人物了?”
清原不禁哑然失笑,脸上也浮现出笑容来,“这位文先生,倒也真是有趣。”
引人堕落?
坠入深渊?
妖魔之辈?
异于常者即为妖,不利人世便是魔。
这是道祖对清原的评价。
“妖魔?”
清原笑道:“严格说来,倒也没有说错……”
笑意之中,终究叹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