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靖得令以后,并没有马上凑上前去,先寻占城县衙吏员了解此事来龙去脉,心中大约有了底,暗自盘算一会,这才招呼部下士兵一起挤进圈子。
许波年过四旬,原在交州担任县丞,成立南州时调任县长。许波是旧官员出身,思想十分保守,此时正之者也乎大谈特讲仁义之道,怎奈异族人汉话都讲不利索,如何能听得明白?
张靖走到近前,向许波出示手令,许波此时讲得口干舌燥,进展却一点也无,正在头痛之时,见张靖持令而来,借坡下驴,忙不迭地退出圈外。
众人见县长退了下去,上来一位气质高雅的俊俏小将,穿着尉官军服,显得威风凛凛。巫西坐在最前面,见张靖紧盯着他并不言语,心中没来由地有些发慌。
张靖见巫西慌乱地低下眼帘,这才开口说道:“你们知道打伤官员,是重罪吗?”
巫西抬头说道:“知道,但是……”
张靖打断他的话,道:“你们以前在安南国,后来到了占城,可曾听说有殴打官员无罪者?”
巫西为人实诚,想了想,摇摇头,道:“不曾。”
张靖温言道:“先不说如何定罪,我们先聊聊钱粮之事。在大齐境内,只要勤劳肯干,没有吃不上饭的人,你们认同吗?”
巫西摇了摇头,道:“我们每年四季奔波劳累,吃饱没有问题,但也没有余粮,遇到生病等情况,就要借贷度日。”
张靖摸了摸鼻子,道:“我是理河县尉,不大了解占城县的具体情况。依照理河县现况来看,汉人每人分地五十亩,异族人有分五十亩地的,落户早的分百亩地。汉人料理庄稼好,产量也高,这是现实情况,根据我的了解,你们打理的庄稼,产量也不低,占城种水稻少则两季,多则三季。每季每亩田出稻约二到三石,百亩土地按两季计算至少四百石,你们每人一年吃多少稻谷?官府征粮很少,每百亩每年十石。除了你们食用,每年每人至少有三百余石的盈余,这些粮食换成金钱,不仅可以吃得起油、肉,买得起衣服,年年都能存下不少钱。即使生病,也不愁没钱可用,为什么说官府征粮过多?”
巫西在港口打工数年,多少懂点术数,虽然算不明白,但清楚这种场合张靖不会骗他,点头道:“大人说得大致不错。官府每年只征十石?为什么你说的和族长说的不一样?”
张靖在巫西身前坐下,道:“以前农税是十税一,就是十石稻米上缴一石,我们占城农业产量高,商税也多,将农税改成固定税,每百亩十石,比以前至少少了四倍。举个例子,你们每亩地出产的稻米,分为四十份,官府征的是其中一份。你算算,官府征的粮多吗?”
巫西想了想,摇了摇头,道:“不多。”接着说道:“族长把我们大部分稻米收走,说是官府征的。”
张靖笑道:“占城县相关吏员就在现场,每年征粮数量清清楚楚,虽然与我说的不可能一点不差,但是总量大约差不多。你们贫穷的原因不是官府收的多,而是你们族长收的多。你们不去找你们族长,找官府干什么?”
巫西想了片刻,恍然大悟,道:“原来都是族长糊弄我们。”
张靖拍拍巫西的肩膀,道:“你的情况我也听说了,十分让人同情。没到收获季节,官府怎会征收钱粮?”
巫西脸色变得异常难看,站起身来,道:“这狗娘养的,我去寻他拼命去!”
张靖连忙上前拉住巫西,正色说道:“你若杀了他,按照大齐刑律,你肯定要偿命,此事断不可为。你们要想过好日子,避免类似悲剧发生,要想办法改变现状。”
巫西叹了一口气,道:“祖制如此,想要改变很难。”
张靖微笑道:“有两个办法可以解决。一是重新选举族长,将地分到各人手中,只按官府规定纳粮,无人盘剥,你们日子就好过了。二是出族单过,你们若到理河县落籍,我保证会划出良田给你们耕种,出籍落籍一事我也可以帮助你们。想清楚以后,如何举止你们决定,若需我帮忙,可以到理河县城找我。我叫张靖,现任理河县尉。”
巫西想通其中的道理,招呼一声,道:“大伙儿刚才听明白了吗?重选族长有违祖制,各位可能难为得很。我想出籍去理河落户,大家回去考虑一下,若想过好日子,就随我去寻张大人去。刚才那位兄弟出手伤人的?随我到官府领罪,咱们虽然不是汉人,但大丈夫行事要光明磊落,错了就是错了。”
人群里挤出一条大汉,走到张靖面前,老老实实说道:“大人,我叫那马提,石头是我扔的,我愿意领罪。”
张靖拍了拍那马提壮实的肩膀,赞道:“真是一条好汉,官府会依律判决,此事一了,可以去理河县寻我,你这个身板,不当兵有些屈才。”
巫西待张靖说完,大呼道:“大伙散了吧。”
巫西身为发起人,发出话来,众人也听明白了道理,没有再闹下去的理由,各自结伙四散。
张靖领着巫西、那马提进了城门,正好遇见蒋琬与鲍旭走下城墙。张靖上前交令,道:“大伙儿散了。巫西和扔石头的那马提甘愿领罪。”
张靖说服众人的前后过程,早有小吏详细通报给蒋琬,蒋琬感觉十分满意,让人缴了令,对张靖点了点头,温言说道:“此事既然是你处理的,你就处理到底。你带两人去理河县,让荀逸依据衙门律令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