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妖魅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暗,方家寨中一片安静。
闷葫芦人不见了,连带着桌上的画也不见了。
想到之前他遇见的地头蛇,小妖魅连忙向方府正门外飞去。
闻着身上独有的墨香,小妖魅找了一圈,终于在一家卖字画的店铺门前找到了他。
闷葫芦穿着烟青色的布衣站在店铺前,握紧手里的画卷,俊秀的脸上,眉峰微微皱着,“老板这两幅画,一两银子太少了。”
华都皇城之中人曾言浅溪画师一画难求,傲骨铮铮,黄金千两都换不来他的一幅画。谁能想到他被贬离京之后,会活得如此艰难。
当年名动华都的字画,也只能勉强换得温饱。
柜台后面的掌柜,两边额头上贴着膏药,一支手端着水烟袋,吸了一口后,歪着嘴吐出才道:“给你一两银子也是看得起你!你又不是名门大家,这两幅画能卖出多少钱来?少在这站着,妨碍我做生意,要是嫌钱少,你就拿回去罢!”
说着从褡裢里摸出一两碎银子扔在了柜台上。
小妖魅站在一旁,很想上前去拉住闷葫芦的手。
布衣下消瘦的肩头垂着,只有那根脊梁骨挺得笔直。
眸光从柜台的碎银子上扫过,浅溪不再开口,伸手将碎银子拢入手心,缓步走进了夜幕里。
小妖魅在后面亦步亦趋地跟着,想着要不要现形安慰安慰他。
在经过米店的时候,浅溪停下,掂量着手里的碎银子,上前问道:“这粟米怎么卖?”
“五吊钱一石!”赤着上半身的长工,显然没有招呼他的意思。
“这么贵!”
长工轻嗤道:“公子这价钱哪贵?现在战乱频出,每家的田都是荒的,壮丁都被抓去充军了!等怀西王过江之后,只怕你有钱,都无处买粮!”
“怀西王要过江了?”浅溪的眸子闪过一瞬的惘然。
“可不是?公子不在江湖上奔走,可能还不知道这些事情!镇南王要长住华京,抢小皇帝那傻子的位置,怀西王和平疆王哪里能答应,已召集人马在江南外驻守,就等着过江。”
他在宫中数年,每每劝诫,还是没能阻止天下动乱。
“公子,米还买不买?”
“买!”浅溪将碎银子递过去,接过一袋米,试着扛在肩上,还没走出两步就要跌。
米店里的几个长工望着,嘻嘻大笑,“公子你是读书人吧?再加一吊钱,我们明天给你送去,不知公子住在哪里?”
浅溪的脸色不大好看,又拿了一吊钱递到他们手上,“我住方宅,就在桃花镇西边,你们明天给我送过来。”
“好!明日一定给方公子送到!”
过了米店,没走出多远,就看见有阿婆在卖菜,浅溪不忍,蹲下身子挑了些蔬菜,付钱的时候才发现阿婆是个瞎子。
“阿婆你在这卖菜,你的孩子呢?”
“死光了!都死光了!两个儿子被抓去充军,到现在在哪我都不知道!这些菜是我摸黑种得,只为了换点钱好活下去。”
“世道当真是艰难!”浅溪从袖中摸出剩下的钱,全都放在阿婆身边的木匣里。
回了方宅,浅溪将布带里最后一点粟米放在锅里,熬了一锅薄薄如水的粥。
小妖魅坐在一旁看他喝着,喝了两碗后,明明还没饱,他就拿着碗去池边清洗。灭了灶台里的火,将锅盖掩上,闷葫芦就脱了衣裳回床睡觉。
等闷葫芦走后,她现了形,用手指沾了点温热的薄粥尝了尝,淡而无味,就跟喝水似的。
好不容易用画换回来的钱,买了三石米后,剩下的就都给了不曾蒙面过的老婆婆。闷葫芦可真傻!饿得提不起笔之后,看他该怎么办!
小妖魅美眸转了转之后,想出了个好法子,身子一转就消失在了厨房里,再出现的时候已经踏入了字画店铺中。
在挂着的锦鲤图前,施了点小妖法。
店铺掌柜提着纸灯笼,哼着小曲一摇三晃走过去的时候,猛然停住了脚。
画上的鱼动了!
小妖魅坐在柜台上,满意地看着掌柜一遍遍揉眼。
“这……这!”掌柜惊得说不出话来,将画捧在手里,看了几遍,画上的鱼真是活过来了!
精明的眼珠子一闪,他将画卷起,用上等的木盒子装好,再过几天就是县令的寿辰,他献上这等宝贝,一定能讨得县令欢心。
回了方宅,闷葫芦早就睡着了,不知梦到了什么,嘴里轻声念着:“姑娘……”
小妖魅转了一圈,现了身,拿过搭在椅子背上的衣服,帮他一针一线地缝了起来。闷葫芦就只有两件衣服,一件白的,一件烟青色的。
白色那件被地头蛇扯坏了,就被他搭在了椅背上,好几天都只能穿烟青色的那件。
真是个傻子!有钱也舍不得再给自己买身衣衫!
不过……小妖魅扯着线头,笑了起来,下次他再去卖画一定能卖出个好价钱。
等那闷葫芦有了钱,也不用再过得如此辛苦。
第二天一早,米铺里的人就来送米。
听到大门被敲得震天响,浅溪坐起了身子,半睡半醒地打了一个哈气,拿过床头的衣衫套在身上。
走过铜镜的时候,他多看一眼,僵住了身子。
“这件衣服……”他摸了摸衣襟出,细密的针脚的触感从指间传来,“谁帮我缝好了?”
想着昨夜入梦的姑娘,浅溪唇边的笑意多出了几分傻气。
正门外敲门的声音如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