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政听了点头,又叹道:“只如今我也没什么东西可以赏她的了,却是白让她跟了我这一场。”
蕊儿安慰道:“老爷这话才把人看轻了,怎么要拿钱买人的意思?这是照着旧例,把我们当典妾了!”
贾政摇头不语。如今这身无分文之苦,却是他这辈子未曾经过的。
众人早换了家常衣裳,如今没了爵位,皆是平民身份,从前的妆蟒缂丝之流是上不得身了,贾政更甚,连绸缎也不肯穿,只穿身布面棉袍子。宝玉同贾环见了也少不得跟随。
这日宝钗忽然醒悟过来,问宝玉道:“这阵子乱糟糟的,我总记得有样要紧事,却想不起来。正是要问你,你那通灵玉去哪里了?”
宝玉也才回过神来,想了想道:“进了里头,就让把冠带佩饰都取了,那时候就让人拿走了。”
宝钗急道:“出来的时候没还?”这话却是多问了,便是她们出来的时候,从前那些首饰簪环又哪有一件还回来的。
宝玉自然摇头。
宝钗眼泪都要下来了,“那可如何是好?”
宝玉见她着急,便安慰道:“从前老祖宗总说那是我的命根子,不让离身的。如今你看,取了那么些日子,我不也好好的?可见那东西本也无妨。”
宝钗抹着眼泪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笑话。”
宝玉笑道:“不是都说我们是金玉良缘?如今我的玉也没了,你的金也没了,这才是同生同灭,真是良缘了。”
宝钗道:“我那金锁如何能同你的玉比?我那不过是和尚给的两句吉祥话儿,錾在金器上的。一个金锁没了,往后有金了,再写上也成。就算没有金子,横竖那两句话总在的。你那是胎里带来的,世上只那一件,旁的什么玉啊宝啊的再金贵,也比不来的。那帮子杀千刀的,真是什么都敢要,什么都敢贪!”
宝玉浑不在意道:“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这世上但凡有形之物,有生时便有死期。它不是叫什么通灵宝玉?想是有两分灵气的,或者是同我缘分尽了也未可知。”
宝钗到底还是把宝玉的玉不见了的事告诉了贾政李纨几个,贾政见宝玉并无不妥,不欲再生枝节,倒是李纨托了人去打听了。
这玉却也不是只他们一家着紧。
贾府既要家资偿债,自然也没有留下通灵宝玉的道理。只北静王是知道通灵宝玉之事的,便打着从里头赎买出来还给宝玉的主意,哪知道看了物档,却遍寻不着此物。心下生疑,只他权责只在查抄贾府,贾府众人在大理寺之事却非他可过问。
便只好在给皇帝通禀事情始末时提了句,他道:“这回圣上动用羽林军,倒少了许多从前抄查时的错弊,只下手的虽少了,倒是挑东西的眼光好了许多。珍玩古董便罢了,连贾府自家库账都许多对不上的,更有些账上写着损毁的,反在奴才家里抄出来了。这些不论,只说那贾政一房二子贾宝玉,有块落草时带出来的美玉,向来不离身的。这回我看物档里却无一笔提及,至今不知去处。”
若是旁的东西也罢了,这物件倒有两分新奇,皇帝尚未发话,信王便问道:“落草时候带来的?这是娘胎里带出来的意思了?敢是神仙投的胎?这贾府二爷是有三个头啊还是六个胳膊?!”
北静王早已惯了信王做派,只淡淡道:“要说那通灵宝玉,微臣也曾见过几次。”
信王笑道:“呵,早听说你同那贾宝玉交情不一般,啧啧。”
皇帝问道:“那玉如何形状?”
北静王道:“说是落草的时候从他嘴里抠出来的。那玉也就雀卵大小,两面还都有字迹。上头的两句话微臣还记得,却是‘莫失莫忘,仙寿恒昌’几个篆文。”
皇帝眯了眼睛问道:“果然是胎里带来的?”
北静王摇头:“这就不知了。想那宝玉生下来时又如何能记得这事,不过也是听接生婆说的罢了。只那玉色灿若明霞,莹润如酥,又有五色花纹缠护,确非常见之物。”
信王听了有些抓耳挠腮了,急道:“被你这么一说,弄得我也挺想看看的。”
皇帝看他一眼,淡淡道:“你既想看,便使人去查一查,此物如今究竟在何处。”
信王心下一笑,面上苦恼道:“哎呀,我就亏在这嘴快上,原是个套让我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