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贞吉亲自为袁晋鹏泡了一杯茶,语调平和地说:“晋鹏,我要调走了。”
袁晋鹏想不通:“不是明年才换届吗?”
“没错,县里是明年换届。我的工作调动与换届无关,纯粹是个人原因。”刘贞吉说,似有得意之色。
袁晋鹏问:“刘老师,您这次肯定安排得很好吧?”
刘贞吉笑了笑:“还行吧,平调到省委组织部,做办公室副主任。”
袁晋鹏大吃一惊:“啊!是新来的朱部长亲自物色您过去吧?”
刘贞吉点点头:“朱部长以前是邱梅鹤教授带的在职研究生,我算是他的师弟。他才来三、四个月,要物色几个用得顺手的人,邱教授向他推荐我。见面以后,朱部长对我印象不错,让我过去。手续办得差不多,过几天去报到。这些事你知道就可以了。”
袁晋鹏突然感到一种莫名的孤独感。去年刘金钟调走后,没过多久,杨大忠调任东巴县县委副书记。刘贞吉去省委组织部高就,他当然为老师感到高兴。到那个平台,当厅级领导是迟早的事情,他也可望从中受益。可是,刘贞吉一旦离开,他在四套班子领导中再也找不到一个可以促膝长谈的师长。
见袁晋鹏沉默不语,刘贞吉说:“这几年我没有帮上你什么,毕竟只是一个组织部长。好在你年轻,至少目前还是全县最年轻的乡镇党委书记,只要好好把握,机会总会有。不过,在秋水书记任内,恐怕不要有太多的奢望。他对你成见很深,我做过努力,可惜改观不大。周书记上进心很强,无意在平安干太久。文胜县长不错,你要多去走走。”
袁晋鹏说:“刘老师,您走以后,班子里没有谁替我说话了。陈县长对我还不了解,有一个过程。不过也无所谓,我就在凤岭再熬上几年。”
刘贞吉略加思索:“晋鹏,我们是师生关系,有些话别人不好说也不会说,我马上要走了,有几句话和你说。从个人素质看,你有从政的优势。你这几年起步不错,顺风顺水,在同龄人中已经占得先机。如果你满足于一个局长的位子,那你基本上成功了。但是,如果你还想向上走,想走得更远,那么一定要优化自己的性格。表面上看,你谦和知礼,其实,你心高气傲,内心深处喜欢和领导比一比真本事,骨子里瞧不上几个人。说句实话,置身官场,这是大忌。记住,任何时候都不要和领导比本事。要尽量发现领导的优点,只有发自内心地佩服你的领导,你才有可能和他真正搞好关系。另外,你的面皮太薄了,即使山穷水尽也不愿意弯腰低头求人。李宗吾的《厚黑学》,你肯定读过,倒不是说要厚着脸皮不择手段,问题是你不求领导,还要领导求你啊?!话说回来,有些时候又不能急于求成,强扭的瓜不甜啊。在行政单位做事,其实不怕爬得慢,就怕趴下不动。”
袁晋鹏承认刘贞吉说得句句在理:“谢谢老师点拨!我牢记在心。”
刘贞吉意犹未尽:“现在农村工作不好做,分寸特别难把握,凡事要三思而行。邱教授说,湖北监利县有个叫李昌平的乡党委书记给朱总理写信,反映农民真穷、农村真苦、农业真危险。可是,即使农村基层的真实情况上达天听,又能如何,不要奢望一年半载有什么大的改观。不搞分税制,中央财政强不了,搞了分税制,落后地区的财政受不了,这是一个两难选择啊。”
袁晋鹏点点头:“老师,说实话,现在农民确实很穷,我们上门收钱扒粮也是没办法的事。我不知道这样下去,大家还能熬多久。”
“放心,天塌不下来。有一本叫《国画》的小说,你看过吗?”刘贞吉岔开话题。
袁晋鹏说:“听说有这么一本小说,足以做官场教材,风靡一时,处级领导几乎人手一本。本来想去买一本,结果到处都买不到,说是被禁了。”
刘贞吉到房间里取《国画》给袁晋鹏:“我这里有一本,拿写得很真实,人物心理描摹尤其到位。你认真看一看,琢磨一下,必定受益匪浅。”
送走春风得意的刘贞吉,生活依旧归于平静,袁晋鹏悻悻地回到凤岭乡。单调而枯燥的生活又开始了,好在有一本《国画》在手,袁晋鹏很快浸淫其中。如果说鸿篇巨制的《白鹿原》曾经让他钦服和痴迷的话,《国画》则对他的思想造成极大震撼。他没有想到,小说几乎以一种写实的风格将官场中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和心照不宣的忌讳铺陈在桌面上,给读者予酣畅淋漓的快感。而细腻传神的人物心理活动描写成为全书的点睛之笔,读者无不为之叹服。他不由自主地走进主人公朱怀镜的世界,皮德求、梅玉琴、张天奇等人在眼前晃悠,觉得自己和朱怀镜人生经历不同,却心灵相通,有着同样的彷徨和挣扎。当然,朱怀镜不是袁晋鹏,他不必像袁晋鹏那样为乡里的芝麻小事劳神。袁晋鹏不管与朱怀镜多么意气相投,也无缘在都市宽阔明亮的大楼里悠闲地喝茶看报。
这天上午,阴霾密布的天空被撕开一个大口子,阳光冲破重重迷雾泼洒在潮湿的大地上。袁晋鹏看天气不错,邀了张木槿,叫上司机小刘,直奔六公里之外的章坊村。这是一个约摸七、八百人的村庄,背山面水,山水之间两千多亩水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