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建国早有准备:“这次群体越级上访事件是近年来我们平安县性质最恶劣的上访事件,必须解决好,不留后患。建议由县委牵头成立事件处置领导小组,成员由两办、公、检、法、来信来访接待中心和向阳镇负责人组成。抽调二十名干部及一百名政法干警分成三个小组去隆兴,确保明天早上八点钟之前,把他们全部弄回来。”
这是平安县改革开放以来第一次动用上百警力赶赴外地。张建国担任这次行动的指挥长,公安局长、检察长、法院院长悉数登场。夜幕降临,一百多位政法干警和干部分几批出发了。集中出发不仅会打草惊蛇,还显得过于招摇,容易造成恶劣影响甚至节外生枝。
周秋水、谢建平各自回到办公室,对他们来说,今天晚上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有时候如此微妙,周秋水希望谢建平主动站出来担任这次“截访”行动的指挥长,却不直接说。谢建平感觉到周秋水的期许,但考虑到这次行动的复杂性,没有主动请缨。其实,只要周秋水有一个明确的态度,谢建平就会义无反顾地站出来,主动扛这副担子。作为一个有着丰富经验的基层领导,他清楚,一旦这次行动发生重大意外,主动请缨担任指挥长和接受组织安排担任指挥长所应该承担的责任有所不同。何况,即使这次“截访”行动大功告成,也难以一劳永逸,与农贸市场搬迁有关的麻烦事会一桩接着一桩。作为一县之长,他不可能为此花费太多精力。
晚上十点多钟,这支浩浩荡荡的车队一字排开停在省城隆兴市的迎宾大道南端,引得不少行人驻足观看。指挥部在路灯下碰头,根据邹克敏刚刚拿到的隆兴市宾馆、旅社分布图,他们调整了具体分工,把清查重点放在省委、省政府、省人大附近的宾馆、旅社。同时,安排杨大忠、邹克敏和县委来信来访接待中心主任左六生尽快和省来信来访接待中心的值班处长接头,争取支持和协助。
半夜时分,邓龙生被一阵嘈杂的声音吵醒。打开灯,拿起床头柜上的手表看,是凌晨两点多种。房间外的过道上有不少人在走动,敲门的声音由远而近,似乎说查房。他正感到疑惑,房门被粗鲁地敲得咚咚响:“开门,开门!公安查房!”开了门,哗啦啦进来三、四个警察。至此,这次行动陆续搜出五十一名上访人员。张建国决定安排人员连夜把这些人送回去,留下二十几名公安干警和干部,以便明天早晨把最后六个人强制带回去。
谁料想,这六个人险些让这次行动功亏一篑。“漏网之鱼”是邓呈生、邓武生和他们的几个本家兄弟。当时他们正在夜宵摊上吃夜宵,侥幸躲过了“搜捕”。他们无法理解县政府这么强硬的做法,发誓上访到底。古代还允许击鼓鸣冤,你们太过分了!
初夏时节,早晨八点太阳已升腾到半空中。张建国和杨大忠各自带领十多个人,分别守在省政府大门口和省来信来访接待中心大楼前。两个地方相距不过两百多米,两队人马遥遥相望。以前来信来访接待中心设在省政府的门楼里,因上访人员屡屡堵塞省政府大门,才搬迁出来。
邓武生高中毕业后南下深圳打工,算是见过世面,比其他人多点心眼。让其他人留在省政府附近一家超市门口,他和邓呈生坐出租车去打探消息。结果,透过车窗远远看见省政府和来信来访接待中心大门前一帮警察严阵以待,向阳镇几个干部夹杂其中。知道此路不通,赶忙回来和大家会合。他们不甘心就此打道回府,决定去省委那边试试。主意拿定后,他们上了一辆黄色面的,直奔省委大院。省委大院位于相对冷清的红旗路,与省政府大院有两、三公里远。下了车,他们在省委大院门前盘桓。省委大院比省政府大院小,省政府大院绵延一千多米,而省委大院不过三、四百米,还显得更陈旧。唯一相同的是,站岗的武警昂首挺胸,威风凛凛。
被站岗的武警手一挥给拦了下来:“站住,请出示出入证!”
邓武生几个人哪里知道什么“出入证”,懵在原地,一动不动。
武警又问:“你们哪个单位?找谁?”
邓武生壮着胆子说:“我们是平安县的老百姓,有事向孔书记反映。”
武警冷笑一声:“呵!有问题请向省委、省政府来信来访接待中心反映。”
邓武生几个人退到一旁,他们听说省委一把手坐一号车,想拦车告状,至少能惊动省委。
过了几分钟,一个三十多岁、架着一副黑框眼镜的年轻人向他们走来:“你们是哪里的?有什么事情要反映?”
邓武生估摸这个人是秘书:“我们是平安县向阳镇的农民,有事向孔书记反映。”
秘书模样的人微微一笑:“孔书记可忙了,你们在这里等一下,我看看哪位领导有时间接待你们。”
邓武生几个人心中欢喜,连连说:“请领导帮帮我们,帮帮我们。”
又过了几分钟,秘书模样的人把他们带进门楼传达室。邓武生几个人呆头呆脑地在房间里坐了二十多分钟,没有谁理会他们。邓武生等烦了,想出门看看,刚起身,却见杨大忠带着一伙警察闯进来。
“真是蛇鼠一窝啊!”邓武生狠狠骂道。警车刚刚启动,透过车窗,他看见一辆车牌尾数00001的奥迪轿车缓缓驶入省委大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