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黄昏,如液体一般的余晖正渐渐被蒸发般暗淡下去,被涂抹的絮云从边际绵延了大半块天空,没什么风,青烟由烟囱中笔直升起,远处的溪边水车慢悠悠的转动着,水中是落日熔金。
黎尧看着他左手边的玻璃,不向阳,也没拉着窗帘,所以能淡淡的映出对面人的侧脸。
总是有点忧郁的、央鸣的脸。
——时间倒回三个小时前——
泽德:“车夫,停一下。”
车停之后,这家伙一个招呼都不打就跳下了车,解下一匹拉车的马,然后骑着马跑远了。
啊?
跑了?!
黎尧表情十分玄幻,这怎么回事,说跑就跑?
车夫看他疑惑,一边收起套马的锁绳一边解释道:“我们快接近目的地了。那里靠近恶龙,敢去的人不多,所以是没有旅馆的,必须要事先去安排好民宿。”
他说着,听见人招呼,转头一看,原来是前面那辆车的车夫,挥舞着膀子好像在说些什么。
车夫侧着耳朵听了一会,然后对黎尧传话道:“前面那车里的大人,让你坐过去。”
——时间又回到现在——
他看着这玻璃上的倒影,已经看了很久,这是种很隐蔽的注视,因为不管再怎么看他,他也不会发觉。
央鸣:“你看够了吗。”
黎尧:“......”
央鸣淡淡地望着他,开口道:“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他心里一顿,回答道:“不...应该...没见过。”
“我觉得你有点熟悉。”
压抑的感觉从心底蔓延开来。
黎尧想了想,回答道:“有些人就是会一见如故,可能是前世有缘,或者别的什么吧。”
央鸣没再说话,稍稍转过了脸去看外面的风景。
碧绿的宽阔麦田,遥远的地平线,矢车菊色的天空以及堆叠如雪的浮云。
偶尔有一些鸟,小小的黑点,从这边飞向那边。
行驶着行驶着,太阳渐渐由刺目变的温暖,渐渐暗淡的暮色里,远处的森林看上去就像一片深绿色的雾。
“我真的没见过你吗。”
央鸣突然说。
光线流动着重新倒灌进天边那个明亮的源泉口。明暗界限不断推移,显得不远处那些植物叶片的阴影,愈发幽暗。
黎尧没想到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他居然还在想这件事情,一时都没怎么反应的过来:
“...或者见过。”
夕阳的底端开始被云融化。
央鸣垂着眼睛,没什么表情,只是点了点头。
眼看就要再次陷入难堪的沉默,黎尧决心将这个话题翻过去,开口道:
“一路上...挺无聊的,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可以。”
“从前...从前...嗯,先让我组织一下思路...”
天空由东向西,渐变着由灿烂金黄、火红,慢慢过度到深酽的靛紫和藏青,两三点明亮的星子,开始闪烁。
黎尧望着玻璃上那个因为天色昏暗而愈发清晰的侧脸倒影,开始了他的讲述。
“从前,有一对感情很好的...兄弟。”
“两个人的感情虽然很好,但是哥哥比较傻,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哥哥浑浑噩噩的过了很久,遭...呃...苦...呃,那个词怎么说来着?”
“啊对,suffe。吃了很多苦头,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有人告诉他,只要最终害死弟弟,就可以摆脱这种茫然,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哥哥很傻,没什么头脑,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心里当然是不想害弟弟的,可他为了自己,一直回避去面对结果,最后害死了弟弟。”
“最后,他得到了一点可有可无的东西。他想,如果再让他选择一次,他真希望当时一起死去,而不是保留着害死弟弟的记忆,苟且偷生。”
他看见央鸣皱着眉。
“哈...这故事很无聊对吧,那我换一个好了...”
“为什么,那个哥哥会答应害死弟弟?”
黎尧还未完全展开的勉强笑容一下子消散了。
“因为他本以为...不,自私而已。”
央鸣正视着他,脸庞被光影分割成两半,赤红的左眼隐没在阴影里,一头银发被染成了浅金。
“人都是自私的。 ”
夕阳碎在央鸣的眼底,被照射的右眸通透如琥珀,浸着一点水色,溢彩流光。
他看着央鸣,一字一顿的回答道:
“这并不能成为对错误的辩解。”
央鸣本来还想说什么,这时马车停住了,车夫打开了门放好脚蹬,说道:
“大人,安排的地方到了。”
黎尧心里有点不舒服,但也只好终止交谈,下了车。
天真是暗了,他看见泽德和一个农妇打扮的人站在路边,身后是从屋中透射而出的橘色灯火。
那妇人围着头巾,不敢抬眼,慌慌张张的行了礼,那样子很是别扭,大概是一辈子也没有见过这样高级的贵族,就算是一行人都进了屋,她还是显得非常拘束,将桌子上的盘子摆了又摆,等到弄的整齐了,又像被烫了屁股一样跳起来,口中不断地说着抱歉,然后快步去厨房端来了一锅汤。
“就是这些了......请吃吧。”
不过是一些炸排,熏鱼之类的食物,配着粗糙的黑面包和汤水,以及撒上了胡椒的烤梨*。看得出这是这里能提供的最好物资。
黎尧对阶级划分没什么概念,一边吃着,一边看着农妇诚惶诚恐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