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玉竹抬起眼,只见一个半边脸长满了恶疮的女子,端着个破碗,倚着门,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语气里全是嘲讽。
苏玉竹的泪水在女子进来的一刻,收在了眼中。
取而代之的,是超出了她此刻年纪的冷静。
前世的苏玉竹并不算柔弱,虽然经历了很多事情,九死一生的,但在知道了害死自己父母的人是苏衷之前,她一直在很顽强地想让自己很糟糕的人生,变得好一点儿
而在知道了害死自己父母的人,竟是苏衷之后,苏玉竹更是学会了不在人前示弱。
尤其是眼前这个女子,正是拐了她的拐子的女儿,虽然前世,此人对自己有照拂之恩,但当下也算是仇人,她又怎么可能在她面前哭?
倒是那女子,见她突然就收住了眼泪,一双俏目仿佛死水般,定定地看着她,不知怎的,她的背心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头顶直接到了脚底。
这哪里是十来岁女孩应该有的眼神?怎么看怎么都像是……
一个瞎子在看她,还是个看透了一切的瞎子。
这种前后矛盾的心思,让女子心情甚是不爽,她勉强自己压下恐惧,语气带刺,尖刻地说了一句:“看什么看?再看我就挖了你的眼睛!”
苏玉竹却依旧定定地看着她,一直看到女子心底发毛,怒火难以遏制之后,她才突然笑了。
眼神婉转,分明还是个十来岁的少女的模样,哪里是什么瞎子?
不过就是这一笑,让这心里有了恐惧的女子,吓得当真差点儿就坐在地上。
苏玉竹见状,笑得更厉害了。
“笑什么笑!”女子站稳,怒不可遏地喊了一声,来壮自己的胆子。
苏玉竹的笑意却更深了些,问道:
“哭也不行,看也不行,笑也不行,那你说说,我要如何?”
声音出口,宛若出谷黄鹂,好听极了。
说完之后,苏玉竹也有些惊讶,原来以前她的声音,这般好听。
被人毒哑之后,倒不记得以前的声音如何了。
那女子眉头皱的更深了,直觉这个“死丫头”今天完全不一样,不过再一想她被捆着,身上还有伤,又能做什么?便不怕她作妖,径自走了过去,将手里的那碗饭放在地上,道:“快吃,吃了我好给你换药。”
苏玉竹看着那碗饭。
前世经历的太多,她已经忘记了那时被抓起来之后,她是如何做的了。
大抵那时候,刚发生了父母惨死的事情,她也一心求死,根本不会听这个女人的话吧。
但是这次……不一样了。
有时候人的尊严,并不在这一碗饭上。
想着,她压抑着心中突然升起的想将这饭扣在女子脸上的冲动,缓缓地问:“我绑着,要怎么吃?”说罢,她仰头看了看那女子,笑道,“或者,这位姐姐你喂我吃?”
眼神清澈中,还带了女子说不明白的色彩。
那目光,仿佛是笃定了她一定会喂她似的。
天晓得这个死丫头昨天的时候,还推翻了饭碗,满口骂着。
大户小姐呢,翻来覆去地不过就是“坏人!你们还我父母,你们放开我!”这种毫无营养的话。女子哪里会在乎?只是苏玉竹说一句,她嘲讽一句罢了。
落魄的凤凰,浅水的龙,平阳的虎,只有被人欺侮的份儿才对。
但不应该是现在这个样子的,竟然还敢如此看她,敢回嘴,还敢让她喂她吃饭?
女子是个泼辣的性格,一听苏玉竹说完,不过沉默了一刻,立时跳脚骂道:“呸!不知道哪儿来的贱蹄子,真当自己是小姐了?要不就趴在碗里吃,要不就饿死!敢指使老娘!当心老娘划破你的脸!”
可是那女子骂了半天,苏玉竹却和听了耳旁风一样,道:“你不敢,毕竟你们都怕你们的真爷爷呢。”
那女子正兀自骂着,听见苏玉竹这句话,一下子就愣住了。
她的确怕那当拐子的爹,但是却不想,苏玉竹竟然敢这样说话。
苏玉竹挤兑了女子这样一句,再不理她,探身当真要直接去吃那碗里的饭。
她早就不是什么大户小姐了,从父母被害那天起,她就不是了,被人毒瞎毒哑扔在泥塘里的时候,为了活命,她什么没吃过?
不过苏玉竹只是这一动,就觉得腰间方才袭来阵阵疼痛的地方,疼得更厉害了,甚至让她差点儿叫了出来。
这时候,苏玉竹才发现,自己腰间的衣服,已经被血染红了。
是了,她是受了重伤的人,倒忘了。
苏玉竹再次坐正,笑道:“算了算了,就这样吧,早晚要死,饿死也不错。”
那女子咬牙切齿地看了她很久,才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话:“好,姑奶奶给你解开,你也别想着跑,莫以为我真不敢杀你。”
苏玉竹低头看着自己的伤口,反问道:“你觉得,我还有力气跑?”
那女子知道她腰间伤重,想她也不可能跑,便弯下身子,将苏玉竹手上的绳子解开了。
自己则站在她的身边,目光警惕地看着她。
苏玉竹晃了晃有些酸的手腕,她真的没打算跑,因为现在就算没有人防着她,凭这裂开的伤口,她恐怕连房门都没力气出了。
是以,苏玉竹当真端起了那饭,慢条斯理地吃着。
那女子就站在那儿,看着她将东西一点点儿地吃了下去。
吃相倒不错。女子在心底冷嘲了一句,却不由自主地放松了警惕。
谁知,就在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