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玉竹掀开车帘,向车外看去。
车前,坐着一个外衫褴褛的男孩儿,和自己的年纪相仿,脸上还带着伤痕,扶腰坐在地上。
苏玉竹虽然对人的外貌不在意,却也对这个小男孩儿的眼睛印象深刻。
眼白多,黑眼仁儿集中在眼睛的上半部分,偏偏眼角还是耷拉下来的,再配着这小男孩儿没有表情的脸,很难让人忘记。
而且,这小男孩儿的衣服有些怪,外衫虽然破烂,隐约露出的内里,却是质地精良的袄子。
苏玉竹却并没有多想,只是问道:“莹姐姐,怎么了?”
曲思莹道:“他刚才走在我们前面,突然就摔倒了。”
苏玉竹听说,问那小男孩儿:“可摔伤了?”
男孩儿此刻也正看着苏玉竹,听见她这么说话,全无表情的脸上依旧是没有表情,只是摇摇头:“滑倒了,没事儿。”
声音里倒是这个年纪男孩少有的沉稳。
苏玉竹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这声音有些耳熟,却想不起。
因着没有头绪,所以她自荷包里取了几两碎银子,让曲思莹递给他,道:“去请个大夫看看。”
男孩很不客气地接过了银子,放在怀中。
苏玉竹见没事儿了,就让曲思莹继续驾车,向庄子上去。
哪知马车还没有启动,小男孩儿就开口问道:“喂,你就是忠义公大人?”
曲思莹面色微沉,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剑上——她可还记得有人要刺杀苏玉竹的事儿呢。
苏玉竹也是微愣,她再次掀开车帘,笑问:“怎么?有事情?”
男孩那没有表情的脸上,突然就和破冰的湖水一样,有了笑容:“我师父常说起你。如今一见,是比刚才那个张大小姐好多了。”
苏玉竹不明所以地反问:“你师父?”自她回京以来就一直在庄子上守孝,所见的人有限,没见过什么会有徒弟的人。
此刻,小男孩儿又恢复了之前的无表情,自地上站起,将破烂的外衫脱下,露出了里面的八卦道服,对苏玉竹稽首道:“无量天尊,小道名叫天随,师父就是太真院的清风真人。”
众人面面相觑,还是巧儿先开口:“哟,原来还是小道士?怎么这么打扮。”
天随笑道:“家师因着恩科的事情,要给般若寺的慧通师父一封信。雪天路滑,怕摔倒脏了衣服费钱,就先裹了这一身。”
苏玉竹更是呆呆地看着天随。
原来后世那个很有名的天随真人,是长这个样子。
也难怪她想不起来,前世她遇见天随真人的时候,是在眼盲之后。而且彼时天随已经是被清风真人着意培养的继承人,声音要比现在的更加稳重与磊落。
只是这份稳重与磊落之下,还藏了几分狡黠。
是以,苏玉竹下了马车,还礼笑道:“原来是真人高徒,小女有礼了。”说着,她想起方才听见张淑清的话,不由笑道,“原来方才挡了张大小姐路的人,就是小道长?”
天随嘴角轻提,不知是笑还是讽:“明明是她挡了我的路。”他指了指自己脸上的伤,意有所指地说。
未来得道的天随真人,就是一个不好得罪的小气人物;而他的师父清风真人,更是……很复杂的人。
看来,张淑清这次得抄道德经了。
是以,苏玉竹语气里难得带了三分调皮:“是,小道长受委屈了。”
天随再次稽首:“好说,如今时候已经不早了,小道就先回观了。”
马车再次启动,巧儿拉着她问道:“那小道士是什么人?听他说话怪有意思的。”
苏玉竹笑道:“那是太真观清风真人的弟子……”她将张淑清打伤天随的事情简单地说了一遍,巧儿听罢,不由抚掌大笑。
“这位张大小姐也是活该,”她笑道,“可见这做人,还是如妹妹一样低调才是。”
苏玉竹因着方才在外面站得时间有些久,所以有些手冷,就抱着手炉,笑道:“我可不算低调了,全京城哪儿还有比我高调的女子?”
不过她心中也是有些疑问。
不知道这恩科的事情,又怎么会和两个出家人有什么关系?
待马车回到了庄子上,还没等苏玉竹等三人下走进院子,就见齐婆子缩肩弓背地走过来,抖着声音,小声道:“大小姐,有人想见您。”
苏玉竹甚少见齐婆子这个样子。
尤其是在她吩咐了齐婆子找仆役之后,齐婆子更是每天腰杆儿都挺得直直的,全是管家婆子的样子。
想着,苏玉竹就听见自己的屋子里传来平稳的呼吸声。
很陌生,因着此刻她的警觉,显得更明显了一些。
苏玉竹停在院子前:“怎么回事儿?”她问,声音平静地没有温度。
齐婆子瑟缩着看了一眼跟在后面的曲思莹和巧儿,凑近些道:“是四殿下府上的人。”
丛是行的人?是他那两个小厮吗?
苏玉竹略一沉吟,对曲思莹和巧儿道:“二位姐姐先回去巧儿的姐姐的屋子。”
曲思莹和巧儿有些犹豫,巧儿而是打量了齐婆子,嘀咕了一声:“这婆子,今天怎么遮头遮脸的。”
苏玉竹浅笑:“没事,我先进去看看。”
曲思莹点点头,却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苏玉竹倒是泰然地走到屋门前,推开门,进了屋子。
只见屋内,有一个十六岁上下的女子,穿着细布袄子,打扮地甚是朴素,模样有几分俏丽,眉眼低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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