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是真正的窃听器!
根本不需要做任何鉴别!
原来鲜花里的窃听器就是一个愰子,这是一个用熟了的障眼法。
深田凉子突然想笑。
她笑自己,自负聪明,空长了一双眼睛,却原来不只是个傻子,竟还是个瞎子!
她从来没有看明白荣梓义,从来没有了解过他。她一直没有看懂他与自己接触的目的,以及,他的虚情假意。
她没有看清楚,他隐藏在眼镜后面的那一双眼睛里,闪烁着的复杂目光。她原以为会有的真诚和怜惜,深深吸引自己的那一点神秘、那一点颓丧和冷漠,都只是他的武器。只有自己曾经深恨的,永远存在于两人间的挥之不去的那一层无形的隔阂,原来,才是真实的!
可笑自己,为这次失败绞尽脑汁的寻找原由。
查来查去,原来泄密的,竟然就是自己!
这就是荣梓义将雷奥还给自己的原因,而这狗甚至还是自己为了迎和他的喜好,特意挑选、训练,再送给他的。
他算准了自己会将它带在身边。于是,特高课的行动、这间办公室的所有秘密,都通过这个小小的发射器,原原本本、事无巨细,落在了他的耳朵里。
他是为了什么?
还能为了什么?
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奸细,是与帝国为敌的抗日分子,是她处心积虑想要消灭的对象,是她真正的敌人!
而这样一个人,自己却一直在千方百计的接近他,奉迎他,帮助他……爱他!
他会看不起自己这样愚蠢吧,就象自己此刻看不起自己!
每次约会后回到家,他一定都会无情的耻笑自己的无知,正如自己会默默的回味每一分每一秒相处时那虚幻的甜蜜和温柔。
多么荒谬!!!
深田凉子的手,无意识的抚着雷奥的头。雷奥以为她在跟自己玩耍,摇着长尾巴,一个翻身,讨好的露出了自己的肚皮。
深田凉子看着它,嘴角慢慢的露出一丝微笑。
她笑望着它依赖的甚至有些巴结的目光,慢慢的抽出了手边的那把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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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距离深田凉子家不远的一处小酒馆。
这些日子,她经常会在睡不着的夜里,来这里喝上一杯。
与她以前经常光顾的那一家日式料理不同,这里没有熙熙攘攘、往来不断的日本官兵和***也不会奏着尺八和三味线合演的和风音乐。这是一家纯粹的中国式小酒馆,原木桌椅,干净整洁,却只有稀稀落落的几个人,互不干扰的饮着自己的酒,浇着自己的愁。直到深夜,喝得熏熏然,才扔下几个钱,左摇右晃地慢慢离去。
深田凉子喜欢这里的安静,不被打扰,也喜欢这里遇不到熟人。她穿着西式长衣长裤,不太说话,便没有人认得出她是日本人,更不会有人用或畏惧或怜悯或嘲讽或幸灾乐祸的目光看着她。
今夜她又来到这里,跌跌撞撞的,似乎还没有喝酒就已经半醉。老板看惯了的,也就习以为常,不等她吩咐,在她常坐的那个靠窗的角落给她上了一荤一素的两个下酒小菜,然后便是一大壶温得热热的黄酒端了上来。
深田凉子并不吃菜,只是自顾自倒上,先就饮了一杯。温热的酒顺着喉咙变成一条线,滑入胃里,却没有了往日的安慰和暖。
她又饮了一杯。心里仍是凉凉的。
她眼前浮现出雷奥抽搐的身体。它低低的呜咽着,眼睛里满是不敢相信。鲜血随着它的每一次抽动,便又多流一些,漫延开来,整个地毯都染成了那种红得刺眼的颜色。
深田凉子不是没杀过人,可便是杀人也没有让她这样耗费力气。第一次,她的手抖了,刀掉落了下来。她想伸手去捂那伤口,但胳膊很沉,她没有这个力气,也没有这个勇气。
她跌坐在雷奥的身边,不想再看它。可它的眼睛就象是块黑色的磁石,拥有魔力般,吸引着她。
她只好仍与它对视。她想,它会恨她的。
可是,并没有。
它安静的看着她,一眨不眨,眼中竟仍带着平日的依恋。它从喉咙里发出一点声音,似乎有话想要诉说。深田凉子突然浑身颤抖。它的样子,真象是一个垂死的人,它也许真的会说出些什么。而她,只想捂住耳朵,什么也不要听。它努力的要抬起一只前爪,就象是以前她教它与她握手一样,但它只是微微动了动。然后,便没有然后了……
深田凉子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离开梅机关的,她竟然还能够回家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竟然也还能找到来这个酒馆的路。
她浑浑噩噩,只想把自己灌醉。因为她心里居然有了一个疯狂的念头,是不是象雷奥那样,至始至终被蒙在鼓里,什么也不知道,心中只保留着爱与信任,就那样的死了,也许会比较幸福?
深田凉子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她晃一晃酒壶,已经空了。
她向老板做了个手势,老板二话没说,又给她上了一壶。
深田凉子知道自己这样的想法是危险的,她怎么能允许自己做一个缩头乌龟,将所有的苦楚都独自咽下?只是,现在即使知道了一切都是荣梓义搞的鬼,她又能怎么样呢?
她不能去告发他,一是苦于并无切实的证据,所有人都会认为她是因爱成恨;二是最终泄密的却是她自己,她同样难逃罪责。她不能让这件事最后闹个满城风雨,自己则成为被所有人嘲笑的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