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十六年六月,大延皇帝子桑聿昭告天下,道将会在八月十五建国日时退位,然后由太子子桑睿登基。
百姓无不长哀长叹。
在天下人的心里,子桑聿就是他们的传奇帝王。一个前朝遗孤,阴差阳错当了一代驸马,娶了大宁皇帝最为宠爱的公主;这倒算了,当驸马之后在江南承运城起义,只是费了两年的时间,从江南一路杀到京都皇城下,而且还是大宁皇子亲自开的京都门,可见此人的威望是如何的高?
承运正名,智取洛关,一战江洲,箭射柏渊,定疆城破,乃至后来的赦免柏家,帝后情深。子桑聿给人的形象就是一个实打实的天之骄子,受着前朝庇佑而一帆风顺的年轻皇帝。当然,除了定疆城那一次。
但是小失误并不能影响子桑聿给百姓留下来的形象,毕竟子桑聿登基以来,厉行廉政、狠抓贪官,更是改革土地,开拓疆土,这算是沉寂了十多年的中原再一次被人唤醒一样。大延时候也有盛世,但是像子桑聿这般年纪有这般作为的,的确不多,寥寥可数。
只是,这样一个传奇皇帝还是风华正茂的年纪,怎么这会儿就要退位让贤了?百姓们不懂,所以他们为这件事而感到悲切。
——
六月夜二更,
皇城御书房。
虽然是这样的毒辣天气,但又因为现在已经入夜多时,所以算不上太过炎热;又有连忠唤人捧上湃了冰的酸梅汤解暑,故此时此刻坐在御书房的几位重臣还能定下心来听皇帝说几句话。
“皇上,老胡我不明白,您这当头退了位,以后咱们几个可怎么办啊?”胡亚宝半躺在地上,因这大理石地板夜里透凉,让他恨不得整个人贴到上头去解暑。众人也是见怪不怪,对他这行为没有太大的意见,由他去吧。
子桑聿挑眉一笑,望着他们几人心生感慨。今晚人不是很齐,一个江宇行最近告假家去了,一个乌天佑染了病还在府里休息。关于退位一事,这几个心腹的情绪都不是很好,觉得子桑聿还能再当几年皇帝,用不着那么快就把江山重任托给太子储君。
他们不懂啊。
“若朕这辈子长命百岁,是不是要到老死那一刻才传位?介时太子也八十多,那就得传他儿子;他儿子,估计也五六十。”子桑聿觉得这样的场面实在滑稽,摇了摇头。“没必要把皇位紧紧地抓在手里,朕在这个位置坐得越久,被改变的东西就会越多、人做出最理智决定的时候有限,老了就容易糊涂。何况,朕还是希望看到太子独当一面,指点江山。”
从古到今,怕是没几个皇帝看得像子桑聿这般透彻。
其实她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当皇帝越久,女儿身份就越容易暴露。她还是想当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子,这一辈子沾染了太多的血腥也做了太多权力顶端的事、是时候退了。
睿儿会当好这个角色的。
胡亚宝干脆躺到在地。子桑聿的这番话在理,他也想不出什么言论来反驳;但是心里始终不好受啊,便索性闷声不说话,死死地盯着头顶上的横梁,偶尔咬牙惹得那一把大胡子轻颤。
“老胡也不要这般。”柴子权理解地拍了拍他的肩。“其实不管皇上做什么决定,我们几人都会支持;倒是想到以后再也不能这般模样呆在御书房,总觉得少了些什么。那么多年了,皇上您一下子就说要退位,咱哥几个…”柴子权越说,语气就越开始哽咽。子桑聿哭笑不得地忙打断他:
“哎,朕只是退位。”
又不是以后都见不到了!
这些人。
“臣知道…”
“皇上退了位去哪儿?”
闷声了有段时间的胡亚宝接上话茬,扭过头来望着子桑聿、又不敢直视太久。“皇上介时退了位,老胡不一定得太子重用,闲来无事的时候,想跟皇上喝几杯酒呢。不知道皇上打算日后去哪儿?留在皇城?也好让大家常看望看望皇上,免得总有挂牵。”
这一个问题,子桑聿还在考虑之中。
皇城是不想呆了,京都应该也不可能。想着,可能会到京都附近生活一段时间,待睿儿当皇帝有些起色,再到那草原去吧?在草原里策马扬鞭,是她那么多年以来的念想,好不容易漠北这些年管得有模有样,自己当然要去生活生活。
还有柏倾冉。
这种小两口的日子,就不要让这些心腹寻了来吧。
“不远。”子桑聿只是笑着留下来这么一句话,便不再言语。那边一直守着吩咐的连忠听见他们的谈话,心下一沉。
三更过半,因没有多少事情要再商议,便散了今夜的秘密会谈。近来天气炎热,子桑聿还特地散了早朝半月,免得这些官员来往皇城的路上总是生病,太劳累也不好。
“今夜月色不错。”
子桑聿抱手立在宫门外,望着头顶景色。深蓝的天空中挂着那一轮明月,皎洁的光芒照亮了整座城,伴着几朵行动缓慢的云,显得无比的和谐与悠然。子桑聿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若有所思。
“皇上打算站会儿?”
“嗯。”
连忠点头,朝身后几个小内侍打了个手势,让他们先灭了灯笼退到一边。
子桑聿也常有这样的时候。从御书房出来,便会在这宫墙上呆一会儿。或是自己沉思,或是和连忠聊几句话,总之都是因为近来发生一些不大舒坦的事,她就会这样心事重重地缓上半天、也记不清是哪一年的哪一个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