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辣椒没有想到事情有这么严重。当警察把一大摞合同资料摆在她面前的时候,她彻底傻眼了。
每一份合同都是她做的担保人,还签了字,按了手印。她没读过多少书,完全不了解合同的内容,只是为了一时的出风头,就签下了那些字。
她的笔迹一点也不工整,歪歪扭扭的像是蚯蚓在爬。现在那些蚯蚓爬得她心里乱糟糟的。还有那些鲜红的手印,当时觉得就像是指头上开出的花朵,现在才发觉那是心里流出的血。
“我就是一个农村妇女,什么也不知道,他们让我签字我就签的,他们让我按手印我就按的。”小辣椒哭泣着,想让自己的可怜和无知赢得办案民警的同情。
“你倒是个傻大胆,什么都不知道你也敢签字,按手印,这是要负法律责任的。”都是这个街面上的人,办案民警对于小辣椒这个人也是有所耳闻的,“你平时给人说媒的那股子聪明劲哪里去了?你还在村里组织什么基督教,你不是挺能干的一个人吗?”
“我,那就是胡闹,就是爱出风头。”看民警知道自己底细,小辣椒收起了眼泪,“我真的和他们太岁公司没有太大的关系,我绝对不是他们的人。你们看,我也被他们骗了好几万元钱。”
“你知道你所担保的合同是多少钱吗?”民警指点着小辣椒面前的那一叠合同书,“三十万五千啊!”
“三十万五千?”小辣椒心里对于三十万五千没有多大概念,她这一辈子也没有见过那么多钱,就觉得那些钱能够把她自己给堆起来了。
“你知道吗,跟着你投资的大多数是村里的老人,这些钱都是他们的养老钱啊?这钱要是追不回来,不是要了他们的老命吗?你自己倒是有两个有钱的儿子,可是他们呢?你自己为了出风头,可是把他们坑苦了啊!”警察的语气严厉起来。
“那,我,是不是得坐牢啊?你看我这么大年纪,也是被人骗的。”小辣椒又哭起来。
“年纪大就不负法律责任吗?年纪大那你就随便去杀人放火吗?真是岂有此理!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看你儿子愿不愿意拿钱来赔偿村民的损失,取得村民们的谅解。”
小辣椒只觉得眼前一片昏暗,觉得自己仿佛坠进了无底的深渊。那是三十多万啊,不是两三万元钱,他的两个儿子愿意为她这个爱作死的老娘拿这么多钱出来吗?她不再说话,只是低着头呜呜地哭。
小辣椒被临时关押在了镇派出所里,等待他的儿子来。
关押小辣椒的是一间小小的屋子,里面一张铁架床,墙上一个小铁窗。透过小铁窗可以看到一方小小的天空,还有一颗白杨树挺拔的树干。
小辣椒坐在铁架床上,颓然地看着四壁冰冷的墙。她是一个那么喜欢热闹的人,喜欢到哪里都是大家的目光关注的焦点。现在在这个小小的笼子一样的房间里,才不到一天的时间她已经痛苦得像过了一年。
她终于是可以静下心来思考自己的一生了。
年轻时她风风火火,红红火火,多少人眼热她啊。那些男男女女有多少是她撮合成对的啊。那时候,她得了多少好处,吃了多少好菜,喝了多少好酒。那时候,她是那么的风光无两。
明武对她多好啊。他是那么的宠爱她,家里地里的活都不用她操心。她虽然是一个女人,可是在家里家外她比一个男人还男人。
两个儿子也是那么的出息。大儿子清泉名牌大学毕业,在省城一家工厂做领导。二儿子清城在外省做包工头,还娶了一个沿海地区的女人做老婆。村里人一提起两个儿子都是伸大拇指夸赞,她是多有面子啊。
后来,明武死了,她也从来没有寂寞过。那么多的老男人围着她打转。她还领着一帮老头老太太信奉基督教,她家还是老头老太太们的活动中心。
她反复地检点自己的一生,她是那么精明的一个人,尽干聪明的事了。没想到到老了,却干下这么一件糊涂事,一辈子的名声都毁了。
小辣椒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给关在派出所里,失去自由,孤零零地面对着四壁墙。
现在她成了村里的罪人,不会有一个人为她说一句好话。当初那些人拿到的分红返利可是没有愿意分给她一份,现在出了事都推到她的头上了。
那个辜一贵,平常吃了她那么多好东西,在她身上得到了那么多快乐。现在都他妈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窗外的白杨树在秋风里摇晃着巴掌大的叶子,有些已经发黄的叶片从窗口飘过。连续了几天的秋雨已经停了,天空却还是一片阴暗。
小辣椒坐在铁架床上,抱着自己的腿蜷缩成一团,这天气真的是凉了。
透过窗口,她看见有几只麻雀在白杨树上跳来跳去,叽叽喳喳地叫着。她不禁羡慕起那些麻雀来,不用飞得太高,不用长得太壮,平平常常地在草堆里寻一些草籽,在树之间捉些虫子,日子简单又快乐。可是她自己为什么偏偏不愿意做一只麻雀,偏偏想要飞上高枝,停息在人人都能够看得见的地方,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有一只小甲虫从屋里的角落里爬出来,打开透明的翅膀,从窗口飞了出去。
那只丑陋的虫子,也能够通过这一扇窗户,飞翔在外面的自由天空。小辣椒却只能够蜷缩在这张小小的铁床上。她觉得自己现在连虫子都不如,真个世界都把她给遗弃了。
小辣椒想要哭,可是哭给谁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