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生藏身在海边的一个岩洞里,一边养伤,一边适应新生的双腿,练习直立行走。
当腿上的伤几乎痊愈时,九生已能歪歪斜斜的走路了。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九生潜进海边的渔村里,偷来一套粗布衣裳,穿到身上,这才敢放下心来在大道上行走。
海中光线一向昏暗,所以九生在黑夜里亦能视物,反倒觉得白日里光线太过刺眼。
他漫无目的的在大道上游走,看看这儿摸摸那儿,觉得一花一木都是新鲜的,令人愉悦的。
除了十年前曾不慎被渔民捕到岸上那次之外,这是九生第二次来到陆地上。
这是一个崭新而陌生的世界,虽与海底环境不同,但料想生存之道大抵是没有什么区别的。
没了贱奴的身份,没了他人的轻贱与欺侮,九生觉得甚好,仿佛重活了一次似的,或许被驱逐出鲛人国会是一个不错的新开始。
目前最伤脑筋的一个问题是:要去往何处呢?
天地浩渺,他却一个人都不认识……
等等!他有一个认识的人!
十年前,花重金将他从渔民之手买过来,又放他归海的那个男子,九生一直记得他的名字。
——荆轲!
九生还清楚的记得,他曾信誓旦旦的对荆轲说:“恩公,我一定会报答你的救命之恩的!”
可若要报恩,须得先找到恩公才行啊。
天地之大,又要到哪里去找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甚至连面目都已经记不清的人呢?
九生仰望夜空,心道: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一路走,一路问,定能寻到恩公踪迹。
既拿定了主意,九生顿觉心安,也不管东西南北,只沿着大道一路走下去。
天光微亮之时,路上渐渐有了车马行人。
九生刚学会走路不久,走姿难免有些怪异,偶尔便会吸引一些路人的注意。
可那些路人一瞧见他的脸,便被勾走了三魂七魄,连路也不走了,只死死将他瞧着。
九生太熟悉这种目光了,暗道一声糟,急寻了一个僻静处,从衣服上撕下一块布来,当做面巾覆在脸上,这才重回道上,安心前行。
午时,九生行至一个小镇,路过一个摊贩时,只觉异香扑鼻,顿时饥肠辘辘起来,不由驻足上前,盯着那一团团白生生的、热气蒸腾的物事瞧了半晌,才小心翼翼的出声询问道:“请……请问,这是什么东西?”
摊主立时用看傻子的眼神瞧着他,上下打量他一眼,见他身着一身旧衫,又用破布遮着脸,当下便有些不耐烦,可不意瞧进九生的眸子里,只觉流光溢彩,晶莹剔透,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一双眼,不禁便有些愣神。
九生以为他没有听清,便又问了一遍,道:“请问,这是什么?可以吃吗?”
摊主终于回过神来,应声答道:“这是包子啊,你没见过吗?当然可以吃啦。”
“包子?好可爱的名字。”九生弯起眼睛微微一笑,又道:“我要给你什么,才能换来一个包子?”
他问得如此真挚,摊主心中虽然疑惑,但却没了不耐之意,伸手从钱袋中取出一枚刀币,在九生眼前晃了晃,道:“一枚刀币,换两个包子。”
九生凝神想了想,道:“请等我一下。”
九生找了一个没人的地方,仰起头,强睁双眼盯着正午的日头看。
不消片刻,目中便觉酸涩不已,一眨眼,登时滚出两大滴泪来。
泪盈于睫,未及落下,瞬时凝结成珠,晶莹透亮,光华璀璨。
九生伸手接住,一颗收进怀里,一颗握在手上,快步回到摊贩前,将手中珍珠递到摊主眼前,道:“这个可以换你的包子吗?”
摊主眼睛都看直了。
他不是没见过珍珠,而是没见过如此饱满莹润的珍珠,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可以的可以的!”摊主急忙将九生手里的珍珠接过来揣进怀里,然后端起一整笼包子,连着蒸笼塞进九生手里,道:“都给你!够吃吗?不够再给你一笼啊?”
九生笑道:“够了,谢谢。”
九生端着一笼包子走了,摊主捂着怀中的珍珠,望着九生的背影,自言自语道:“这人是不是傻啊……”
九生端着包子回到方才结珠的地方,席地坐了,迫不及待的拿起一只包子咬了一口,立时被烫了舌头,嘶嘶直吸气。
可是,真的好好吃啊!这真的是他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东西了!
没想到在鲛人国一钱不值的鲛珠,竟能在人族中换来这么多好吃的东西,真是太值当了。
九生一口气吃了十来个包子,直撑得肚皮鼓鼓的,才停了下来。
他把剩下的包子分给了几个沿路乞讨的流民,又去把不能吃的蒸笼还给摊主。
摊主以为他发现自己做了赔本的买卖,回来找自己要珍珠的,不禁万分紧张。
没想到,那傻子是特地来把蒸笼还给他的,顿时松了一大口气。
九生正要走,忽又回过头来,问道:“请问你听说过荆轲这个名字吗?”
摊主摇摇头,道:“从未听过。”
九生也不失望,向摊主道了声谢,转身元气满满的重新上路了。
九生一路走,一路吃,一路问,也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走了几千里路,也不知走到了什么地方,遇到过许多坏人坏事,亦遇到过许多好人好事。
虽然一直没有问到荆轲的音讯,但他却不气馁,想着便这样一直走下去也很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