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总是容易冲动,他们做的本是一件好事,可却是一件建立在意气之争上的好事。他们没有妥帖的准备,没有长远的谋略,只想着给敌人迎头一击。
这一仗打得漂亮极了,以至于那群靺鞨人不相信这一切是官兵所为。他们认定了这是当地百姓在报复,而后越发肆意地骚扰村民,并要挟百姓交出黑衣人。村民饱受摧残,最后甚至恨上了这些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黑衣人。
看着蓝湖镇上民不聊生,王焕等人心中也不是滋味。他们一时痛快的行径惹来对方的报复,马匪找不到他们,便将气都出在了百姓身上。
这样算什么英雄?
这不过是不懂事罢了!
年轻人总是爱惹祸,却又不知道如何弥补。看着百姓叫苦连天,王焕于是又做了一个决定,他和小伙伴们商量好,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彻底从武力上把那批马匪打得叫爷爷!
于是当靺鞨马贼又一次在村庄外叫嚣的时候,一伙黑衣赤旗的儿郎从天而降一般,将毫无准备的马匪打得落花流水。这一次是大白天,马贼终于看清了这些黑衣人的装扮,他们黑巾蒙面,可还是挡不住眼中杀气。他们纪律严明,进退有序,又个个武艺高强,没有人知道他们是谁,大家只知道,只要有马匪出现的地方,就有赤部儿郎身影,而王焕作为其中的领头人,因手腕上的红色标志,也被当地百姓尊称为“赤首”。
那伙靺鞨马贼折损大半,终于在两个月后彻底销声匿迹,众人推测,马匪应该不是消失了,而是散伙了。蓝湖一带恢复了平静,至此,十几个赤部儿郎心照不宣,退下黑衣,烧了赤旗,再度回去当自己的兵油子。可这一段传奇版的战绩却被当地百姓记在心间,口口相传,甚至出了话本,传到了河东河西,如今,又传到了京城。
王焕没有想到时隔多年,这个不知道从哪儿蹦出来的申屠威会旧事重提,又映射他的身份。那伙马贼的确是靺鞨人,长期的草原生活习惯和口音都不会错,他从没想过这件事会和拓国申屠皇室有关。
石聆也陷入沉思:“今年过年的时候,你受的伤又是怎么回事?”
王焕说他组建赤部是大约三年前的事,时间对不上。
王焕一怔:“你是说……”
他忽而想起什么,脸色一沉。
“那次,我是在途中遇刺。”
石聆掌心握紧,有人要杀他?
“他们的目标应该不是我的命。”王焕安抚道,“你还记不记得,当时你问我伤是怎么来的,我不想说。因为这伤的确有些莫名,我那时也不明缘由。我与同僚是在路上忽然被袭击,而对方人数远多于我们,却只是纠缠了一会儿便撤了,不过我们几个人也都相继挂了些彩。”
原来那次这么凶险,石聆忍不住忧心。
“会不会和申屠威有关?”
王焕沉默。
石聆不说,他倒是没想到。
如今看来,那些人本就是来试探他的,那日他身边几个人刚好都是当初参与了“赤部”的几个兄弟,情急中难免露出些套路马脚。
这么说,当年的靺鞨马匪背后之人,居然不是靺鞨人,而是拓国人?那这件事就值得深究了。
石聆道:“申屠威在针对你,他这个人不怎么好对付,你要小心。”
王焕微微怔忪:“阿聆,你好像对申屠威很关注?他有什么特别吗?”
石聆沉默。
前世的事情她并未跟王焕讲过,那本就是她都不该知道的事,也犯不着说出来叫王焕跟着一起烦恼。可是眼见着前世的人一个一个出现,她也难以跳脱这个怪圈,忍不住去关注。
“我觉得……申屠威可能是我上辈子的仇人。”石聆说完,看向王焕,眨了眨眼。
真真假假,随他去想吧。
王焕却认真听着。
石聆失笑:“你信啊?”
这种话都信?
王焕颔首:“有什么不信呢?阿聆不说假话的。”
当初石聆在信中所说的事,哪件不是匪夷所思?并非他接受能力好,而是因为那是石聆说的,这个姑娘轻易不会说谎,所以他试着去相信,而后发现,如果她说的是真,那么她身上的一切故事都合情合理。
世间事不过“道理”二字,道理都说得通,便没什么可信不可信。
石聆听罢垂首,她什么也没说,心里却突然就踏实起来。这男人把她读得透透的,吃得死死的,自己载在他手里也只是时间问题吧,可笑自己从前还那般挣扎。
“总之,这是个让人忌惮的人,你要当心。”
王焕忽而笑了。
“阿聆真是很厉害。”
石聆不解。
王焕揽过她,道:“若按你所说,他上辈子伤害过你,而这一世重逢,你能不惧不畏,还能坦然讲给我听,真的很厉害啊。若是我,或许连见他都不敢,又或者恨不得跟他拼命。毕竟是上辈子让我栽过跟头的人,心里总会忌惮,无法保持冷静。”
石聆听着,无声地点点头。
认可了,也不知道是认可了自己很厉害,还是说自己其实不够冷静。
反正王焕会懂的。
“所以,这些事用不着你去面对。阿聆放心,那个申屠威针对的是我也好,是你也罢……他这段时间得罪的可不只我们,此时此刻,还用不着我们动,自会有人去收拾他。”
本想着,这个人和这件事都与自己无关,可既然是石聆都忌惮的人,他也该有所表示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