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梁云不能置信地看着他,父亲平日里便沾沾自衒地也就罢了,谁知道喝了些酒简直脸比天大,这种事情都往身上揽。
何况他那腿早就没事了好么!几年前他饷娴拈缴希眼睁睁地看着父亲夜里自己走出来倒茶喝!走得可顺溜了连个顿都不停!
他那时候已经知事了,晓得全大唐都只有他父亲一个人坐着轮椅上朝,于是这事连乔老太爷都不敢说!
然而父亲完全没有领会他面上情眼中意,已经径自说下去道:“睚眦必报倒还好些,她最要命的是那喜新厌旧的性子。面上瞧着什么都不挑,实则只有顶顶稀罕的东西才能得她多看两眼。就那样还不论什么,到手后过了新鲜劲儿就抛到了脑后。当年我仍是白身,便是因着这个留了她一人在边城,只想着事成之后……”
乔梁云静静坐在一旁看着父亲微微闭了闭眼,知道他这十几年来酒后都不能言及的痛悔,便是未能见得母亲的最后一面。
一路默着回到了家里,侍候着父亲睡下了,乔梁云便起身去了小佛堂,在母亲的牌位前上了柱香。然后去了父亲的书房,熟门熟路地在书架上找到暗格,从里面取了个合捧大小的玉匣出来。
那匣子是一整块羊脂玉雕就,华美非常。他之前便见过许多次了,可想起父亲今天说的母亲非珍稀不多看的话,不由得笑了出来。他将那匣子捧到书房的榻上,小心地打开,里面放着个黑色的盒子、一块绣了一半的帕子、并一卷尺素。位置同他上回见的不同,想是父亲又翻检过了。
他小心地将那卷尺素取出来,又想起他将书院里的诗词功课给父亲看时,良久只得了他一声长叹:“你怎么连这个都要随了你母亲。阿云什么都好,就是不通诗调。拢共填过半阕词,韵还没压平。”
明明他这个过继来的嗣子,同父亲的血脉还近些,父亲却总是说他与母亲相像的地方。
乔梁云将那卷泛了黄的尺素打开,约莫当时是用的上好的墨,十几年来字迹依旧如新:
“帐前灯,窗间月,误了钗鸾筝雁。飞絮歇,花梦觉,未及与君别。——秦云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