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丫头,怎么愈发的蛮不讲理?谁娶了你,都得受你欺负!”亚父津津有味地嚼着肉,倒也不忘数落面前正为他斟酒的莫紫嫣。
“哎呀亚父,您说得太对了!” 莫紫嫣将酒盏推到亚父面前,笑眯眯地道:“您当初啊,真不该为嫣儿和大王主婚,您应该劝着他别娶嫣儿才对嘛,您看,现在您倒变成了罪魁祸首了。”
“嘿……臭丫头,你等着!待老夫回到彭城,就让羽儿缓立你为后!什么时候学会规矩,什么时候再考虑立后之事!”亚父冷哼道。
“亚父,您实在是太明智了!”莫紫嫣一边竖起大拇指,一边凑近亚父,一本正经地道:“我跟您说啊,我真不是那做王后的料。可是虞儿行啊,虞儿她不但温婉善良,而且琴棋歌舞样样精通,不如就立她为后吧。”
“你……”亚父刚一端起的酒盏,又因为这一句话而重重地落在案几上:“你是成心想气死老夫吧?”
“哎呦,亚父,您看您多难伺候啊?这也不行,那也不成……”见亚父又有撂下筷箸绝食的意思,莫紫嫣赶忙端起酒盏敬向老人家,柔声道:“好了好了,还是让嫣儿陪您喝两盅,给您赔不是,行不行?”
“嗯……”亚父撇撇嘴,复又端起酒盏:“这还差不多。”
哪知亚父的酒才刚刚抿到嘴边,却见那丫头又兀自小声嘀咕着:“其实虞儿挺好的,是您对她有偏见,真的。”
亚父果然一撂筷箸,斥道:“我看你就是成心来气老夫的!下去下去!你……下去!”
“不是说耳背么,这么小声都听得真真的。”莫紫嫣眨着大眼睛,敛容一笑,以酒樽碰上亚父的:“好了好了,不惹您了,这次是真心敬亚父。”
亚父斜了她一眼,举起箸的另一端,“铛”的一声敲在紫嫣头上的金色发簪上:“你这臭丫头!你就当真觉得老夫那么碍眼,急急的要将老夫打发出去?”
亚父大抿了一口酒,夹起紫嫣为他送到碟中的菜。
“当然不是了。”莫紫嫣倾身枕在亚父一侧的手臂上,柔声道:“亚父,在这世上,您和大王是嫣儿最亲的人。嫣儿孝您敬您,都无以报答您的恩情,又怎么会嫌您碍眼呢?只是觉得亚父您年纪大了,需要有个人在身边陪伴和照顾。”
听着紫嫣的话,亚父心底很是难过,满饮一盏酒后,他沧桑的手抚着紫嫣的头发,说道:“你这个傻丫头,老夫年纪大了吗?老夫是瞎了,还是瘸了?需要成亲才能得到照顾?”
莫紫嫣抬起头来,凝望着亚父:“亚父,嫣儿说的是心灵上的陪伴,这是我跟大王都无法给予您的照顾。”
紫嫣的话,让亚父默然心沉,他连连饮下了好几盏酒,眼神渐渐变得迷离,唇角隐去一丝苦涩。
看着亚父若有所思的样子,紫嫣握紧亚父的手臂,轻声道:“亚父,找个好女子陪伴您,照顾您吧。”
车内,烛光摇曳。
对面端坐着的,那一袭淡粉色容装的女子,透着世间难寻的淡雅与高贵,羽毛编制的粉色流苏耳饰,垂落而下,更衬得她出尘如仙。
一个鹤发苍苍的老人,静静地端看着眼前的女子,却一言不发。她双眸潋滟,欲语还休的样子,象极了另一个女子当年对他情到深处却羞涩难言的神情。
恍惚间,四十多年前的一幕一幕,重又浮现眼前。
她与她,一样的圣洁如仙,一样的灵光眸动,一样的俏皮可爱,一样的聪慧善良 ……
当年他的楚楚离开之时,也不过是如这丫头一般的年纪。曾经如她一样的美貌、聪敏、倔强、高贵。她原本是楚国最有权势的春申君的千金,只因认识了他、爱上了他,最终却葬送了一生。他常常自责,常常反问自己:如果当年,他能认清自己的身份,早早的拒绝这份感情,而不是自不量力的带她私奔,楚楚是不是就不会死……
许是酒多喝了几杯,许是隐藏在心中几十年的苦闷,太想要找一个人来倾诉。
马车载着烛光微舞,莫紫嫣隐约看到,亚父布满皱纹的眼角挂着泪珠,顺着皱纹的走向,缓缓地淌过脸颊。
“丫头,老夫常常在你和羽儿身上,寻到自己当年的影子。只是老夫既非盖世英雄,也没有羽儿举世无双的堂堂相貌。不过是空有一腔热血、一身自命清高的臭骨头,当年却也得到了象你一般不平凡女子的感情。”话语微滞,亚父眯着酒醉的双眸,轻笑一声:“你方才说,心灵上的陪伴?”
“心灵上的陪伴……呵……”亚父长嘘一口气,唇角勾出一丝沉沉痛痛的笑意。
“并非是谁,并非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入心的,丫头。如果可以结伴此生,有谁愿意孤独终老?只是心灵的契合,那是几世修来的铭心刻骨,不能也不愿去遗忘。老夫没什么优点,就只有这么点傲骨,守着心中的一方净土……丫头,就不要勉强老夫了吧。”
酒随话落,亚父饮尽了盏中最后一口酒。
“亚父……”
莫紫嫣想说什么,却终是没有说出口。
“还有,丫头你要记住。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得到老天爷的眷顾,让你遇到喜欢的人,还能结发为夫妻。更不是每个男人,都能待你如一,何况他还是这天下最强大的君王。所以,你更要好好珍惜羽儿。嗯……?”
说完这句话,亚父终于醉倒在身后的榻上,眼角挂着还为干的泪痕。
莫紫嫣上前为老人家掩上棉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