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韩信注视的目光下,虞姬埋首道:“民女卑微之人,不曾见过军爷。”
韩信闻言却笑了:“夫人看都不看我一眼,如何知道不曾见过我呢?”
“怕是韩将军身上戾气太重,吓坏了我这故人,她又如何敢与将军对视呢!”韩信身后陡然传来朗朗明媚的笑声,只是那语气分明没有半分舒暖。
韩信转过身来,果然看到一身紫色鹅毛大氅的莫紫嫣,正朝着他笑意盈盈得施施而来。
“韩信见过‘汉王’夫人。”韩信拱手见礼。
“韩将军倒是提醒了我,如今该是改称‘齐王’了吧?”莫紫嫣仰起高贵的下颌,抬眸看了韩信一眼:“齐王,果然是‘守约’之人,接到汉王命,便第一时间赶来了。”
“汉王有命,身为人臣,自不能不从。”韩信笑笑道。
“小雅,送吴嫂出去。”莫紫嫣一边不着痕迹地吩咐着小雅,一边又旋首笑看着韩信,转移他的目光:“齐王这……眉间的伤……”
韩信下意识地捂住了眉心,眸光却定格在跟着小雅走向辕门的虞姬背影上:“夫人,那位妇人看上去很是面熟?”
莫紫嫣颌首一笑: “吴嫂是我的旧识,怎么齐王也要象审战俘一样地审讯吗?”
韩信淡淡一笑,回道:“韩信不敢。”
韩信说完,便抬手示意辕门的侍卫放行,小雅便带着虞姬出了辕门。
看着虞姬顺利出了汉营,莫紫嫣的心才放了下来,转而锁视着看信,冷然一笑道:“齐王既是‘重守承诺’之人,为何却单单违背你我昔日的约定?”
“韩信自知有愧于夫人。”韩信自是知道,她所指的是三足鼎立之约,遂抱拳再施一礼,而后道:“然,汉王是韩信的君上,韩信不能违背王命,望夫人恕罪。”
“是吗?难道以少胜多,胜之不武,就那么值得开心吗?”莫紫嫣道。
“自古兵不厌诈!世人只会看重结局,而不会计较过程,无论再奸诈、卑鄙的过程,只要你赢了,便可改写青史。而若是败了,就只会遭千秋万世唾弃。”顿了顿,韩信目光渐渐凝重:“何况我的对手,是古今无二的‘西楚霸王’。只要能战胜他,我韩信就算死也瞑目了。”
莫紫嫣垂眸看着地上白茫茫的雪,缓缓道:“一个猎人,养了一只猎狗,让它去打兔子,猎狗忠诚,一次次为主人捕猎回兔子,甚至还从狼群里救出过他的主人。有一天,当天下的兔子都打尽了,猎人觉得猎狗再无用处。他丝毫看不到猎狗的忠诚,却只看到它凶猛的牙齿。故而,他趁猎狗不备,将其一刀刺死然后丢进沸腾的锅中,猎狗直到被刺,依然面带微笑,未做丝毫地反抗。”
莫紫嫣讲完这个故事,便凝眸看向韩信:“忠诚的狗,从未想过背叛他的主人,只是他的主人,却从未忘记,他有凶力的牙齿。”
韩信呵呵一笑,口出的雾花与空气中的雪粒子渐渐融合,他道:“兔死狗烹;敌国破,谋臣亡……韩信并非不懂。”
“你知道我要说什么,那你还要?”莫紫嫣顿了顿,凝眉看着他道:“即使有天,你的君上要你项上人头,要诛灭韩氏九族,也在所不惜吗?你想要的青史留名,可以由那个胜利者,在给你定罪之后,将你所有的‘功’都改为‘过’。”
“夫人可还记得,当年在霸王宫,韩信的回答吗?”韩信表情凝重,好半响后,他仰天长叹一声,随即对着莫紫嫣淡淡一笑:“若然是那样,也是韩信命中注定。”
“愚忠!”莫紫嫣冷冷道:“那么,就祝齐王好运!”
到此时,看着女人转身向着营帐走去的背影,韩信内心依然翻滚如云。他一直犹豫着,要不要对项王履行那个约定,让他与这个女人见上一面?可如今,她毕竟是汉王的夫人,要成全项王与她的相见,他自己要承担的后果,实在太多太多。
没有必然的把握,韩信绝不会让自己犯险。
……
韩信与项王的第一次正面交锋,以韩信的失败告终。这是韩信自在汉中登台拜将以来的第一次失败。
面对那个强大的对手,他终于明白,为何那些汉将都怯于与项王交战。而他自己,渴望了多年的机会,想着在战场上一决雌雄,并将楚军一举歼灭,从而建立自己的旷世奇功。然而,待刀戈相见,他终是败给了战遍天下无敌手的“西楚霸王”!
窅窅乎冥冥,莫知其情,此之谓“至威”之诚。当年五十六万联军败走彭城,正是因为西楚霸王与生俱来的王者之气,使得兵刃未接,联军便已“闻其威而丧胆矣”。
那个一剑终结大秦帝国的西楚霸王,他天生的王者神威,终是让韩信体会到了汉将一次次面对他时的怯懦。
这一次的失败,让素来善于细致勘察地势、敌情,善于因时因地出奇谋,善于充分发挥不同兵种特长的韩信,备受打击。
一连几日,韩信足不出帐,他反复研究着与项王的作战方案。这一次,他做出了更为紧密的布防。他将六十万大军,几十位天下名将,分兵各处,严守四周各关隘险阻,切断楚军来自彭城等处的任何增援,使垓下楚军成为“瓮中之鳖”。
韩信终于明白,对于项王这样威霸天下的君王,只有先设法屡屡消耗掉他那种掀天揭地的威力,使其精力殆尽,才能与之直面交锋。而“多处设伏”,正是消蚀其威势最好的办法。毕竟,项王再神武,凭他一人之力,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