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乌金戎装的王者,静静地伫立在军帐口,犹如神邸的男人,举目望向茫茫苍穹。乌金甲在风雪漫天下,映出黑金色的光芒。
夜空悲凉,寥寂的苍穹,在今日竟寻不到一颗星子,它们好像都约好了冬眠一般,不肯出来,不肯再给楚人最后一丝光亮。
唯有那月宫中,那个柔美婉约的仙子,还依然在她的宫殿里,她仿佛是在垂泪哭泣,看上去是那样的忧伤。但即便忧伤,也依然无损她的美丽动人。
王者拢眉望着漫天风雪,沉声一叹:“时不与我,难道一切都是天意吗?楚国真的被汉兵侵占了吗?”
就连那月宫中的嫦娥仙子,都在哭泣楚之将亡……
眼角的泪在眼底坚强地隐忍,于寒冬端月的刺骨冷风下,面颊被蛰得干红。
王者拔出墨羽剑,在雪地中长身而起,他凌空旋转,狂剑飞舞,剑锋直指苍天,击碎了漫天雪花。
他口中喃喃地唱道:
“浪淘沙,
残阳千里雪映红,
垓下,冰雪啸,
血雨腥风,四面楚歌声。
天意薄,人情恶,
八载风云叱咤,一朝转成空……”
垓下的石壁上,王者宝剑刻诗。
——嫣儿,我算尽了天下格局,却始终算不出上苍的安排。
十三年隐忍复仇路,四年征秦,终得亡秦复楚,统御天下,尊为西楚霸王。
他为大楚帝国,为天下描绘出一幅俊美的江山画卷;他厚积薄发,以期未来收复各诸侯封地,待江山一统,建大楚千秋基业,还百姓万世长安。
只是,踏破金戈的王者,戎装数载,捭阖天下,赤血染遍黄沙路,却算不尽天命。
四年,又是四年——
四年风水,命运流转。
四年,他亡了秦国;
四年,他失了楚国……
“大王,外面天寒,大王还是入帐吧。”温柔的声音,总是从背后轻轻地响起。
虞姬带着温暖的笑意走过来,为她的王,披上了虎皮做的红色战袍。
王者缓缓回身,凝重的目光锁视着美丽的女子——这个跟了她六年的女子。
当年的她,不过是豆蔻年华的少女,如今却已成了美丽的少妇。她等了他六年,他却一直拒绝她的感情。然而此时此刻,陪在他身旁的女子,却正是他一再辜负的她。
而另一个女子,那个让他倾付了全部的爱的女子,却为了他,潜伏在敌人身边。为了他,她步步为营,受尽苦难。
他却无能为力改变这一切。
时光,将世间最美好的两个女子,磨砺得坚强而沧桑。他何德何能,能拥有这两个最完美的女子,倾心相爱?若是没有他,她们一定会过着幸福而简单的生活。
两个女人的命运啊,两个女人的一生啊……
她们本不该承受这么多的磨难。
他第一次觉得,原来雄霸天下的西楚霸王,竟就这样的渺小。
让这一切都结束吧,他暗暗坚定了内心的决定。也许只有这样,这两个女子,才都能回归平静,获得幸福。
明日,明日……
他对着虞姬淡淡点了点头,便与她一起回到帐中,虞姬已在案几上摆了一坛酒,旁边的托盘里还放着一只鸡腿,显然是用火加热过的,上面的油还在微微冒着热气。
他皱了皱眉,虞姬为他斟了满满一樽酒。
王者坐在主座上,将那樽酒一饮而尽。
他的眼眸如冰,一如这垓下的冰天雪地。
虞姬轻轻地趴在他的腿上,沉吟一刻,突然柔声问道:“大王,若是虞儿比姐姐先认识大王,大王会爱上虞儿吗?”
她等了他半响,却没有等到他的回复,她便抬起头来望着他,他终于对她笑了笑,温声道:“虞姬,所有的苦难都会结束,很快就会结束。”
他笑了,终于笑了,可是那笑却不同于他对姐姐那样的宠溺。
这笑,像是敷衍,也像是安慰。
虞姬终于明白,或许直到这一刻才真正相信:这世间,只有一个人能融化他眸底冰凝的“寒”,而他所需要的“温暖”,却不是来自于她。
“大王,军中断粮,您多日不曾饱腹,把这个吃了吧。”虞姬双手捧着托盘,小心翼翼地将鸡腿呈给项羽。
“孤王正想问你,这是哪里来的?”
王者轻轻蹙眉,军中连粮食都没有了,又哪里会有鸡腿呢?
虞姬淡淡地笑一笑,她站起身来,走出几步,背对着王者道:“大王,虞儿今日去见过姐姐了。”
他握着酒樽的手陡然顿住,那满满的酒洒落在案几上,他却浑然不知:“你说,什么?”
虞姬徐徐回身,从袖袋中掏出一个竹筒,交给了王者。
他放下酒樽,迅速地拔下竹筒的塞子,将那羊皮绢帛展开来,一面是五个大字——相离,心不离。
另一面的字迹,在烛火的映照下,一点点清晰起来。
夫君:
荥阳一别,
两年咫尺天涯,
七百余日夜煎熬,
暮去朝来不复。
每当月升日落,
繁星满天;
无数次的隔空相望,
楚河汉界间,
竟这般遥不可及。
月宫的嫦娥仙子,
是否如我对大王般,
心心念念她的后羿。
夜色漫,菩提下,
滚滚红尘,阡陌三千,
是闪电划破了星空,
将我带入你的世界。
当年那个不经世事的紫嫣,
跟随霸王征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