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的夜是宁静的。
多少个夜晚,当周永祥身处这栋华丽、空荡的大宅内的时候,都觉得整个世界仿佛寂寥得只剩了他一人。
但,在今夜,这里终于有了一些不同以往的声音。
周永祥坐在书房靠窗的高背大班椅上,任窗户大开,凝神细听着从楼上长子房里传下来的声音。
大概是有些不能够适应新的环境,初次归家的娇客有些哭闹不安。孩子稚嫩但响亮的啼哭声中,他听见长子低低地拍着、哄着,那声音如此轻柔、充满怜爱,仿佛含着无限的耐心——他想,原来长子竟也可以是这样温柔的一个人!
仿佛是很久很久以前就开始了,这个孩子在他的面前是那样的冷漠、桀骜、抗拒和疏离,仿佛他对他来说就只是个陌生人。有的时候,当他望住那张与自己年轻时颇为肖似的脸,常常会不由自主地想着,这个英俊、出色但嫌过分沉稳的年轻人真的是自己的儿子吗?他的记忆中还清楚地记得,孩提时代的周世礼是如何的顽皮,而他对自己这个父亲又是如何的崇敬和依赖,怎么一转眼,就变成了眼前这样一个漠然、疏离且始终波澜不惊的年轻人?
他陷入了回忆……
三楼的回廊里,当那个娇气、矜贵的小姑娘终于甜甜蜜蜜地进入梦乡,裘为德非常合时宜地出现在了房门外,他恭敬地提醒周世礼说:“大少爷,老爷回来了。您看,您是不是去书房请他一道儿下楼用餐?”
周世礼点点头。回头望向欧韵致。
欧韵致对住他一笑。
她明白他都在担忧些什么,但她并不害怕可能会面对的难堪和责难。尤其是,当她的身边有他在。
他们联袂下楼。出了三楼的房门,在管家的引领下,很快就站到了二狻
裘为德轻轻敲门,恭敬地禀报:“老爷,大少爷和大少奶奶来了。”
周永祥微微一怔。但,他迅速地整理了思绪,扬声说道:“进来吧!”
裘为德推开了门。
隔着阑珊的灯火,他看见自饬⒘艘欢阅昵岣咛舻蔫等耍这一对夫妇男人英俊潇洒,女子明艳照人,只一个照面,已叫他心上生叹,什么叫做”天造的一对,地设的一双“!
周永祥点了点头。
周世礼已走了进来,扬声唤:“爸爸。“又说,”我们回来了。“难得竟像个小孩子一样,与他汇报行踪。
周永祥心中微叹,却依旧下意识地蹙了蹙眉头,不满地说道:“回来了就回来了,这么大呼小叫的做什么?”说着就抬头看向欧韵致。
欧韵致立即察觉,恭敬地叫道:“爸爸好……”并不多说什么,乖巧地立在周世礼的身边。
周永祥点了点头,算是回应了她的问候。
的确是风姿天纵的美人。不同于时下那些浓妆艳抹,审美扭曲得越发叫人看不懂的年轻女孩,即使只一袭简单的素色长裙,也遮不住这女孩身上那如明珠美玉般的风华。
周永祥暗暗地叹了一口气。忽然有些明白了,为何长子会突然做出那样“拱手山河讨你欢”的荒唐事来。
他自高背椅上站了起来,矜持地抬了抬手说:“下楼用膳去吧……”并没有出言刁难,令周世礼微不可查地舒了一口气。
周家的餐桌同厨房一样大得离谱,当欧韵致随周世礼在餐桌旁落座的时候,她看了看这对分据南北、可谓泾渭分明的父子,简直是哭笑不得。心里想,这多么像他们在海乔这个商业王国里的格局啊:两分天下,划江而治,多数时间还互不侵犯。
她紧挨着周世礼的右手而坐。如此一来,周家平衡了多年的用餐格局瞬时被打破,欧韵致抬头看了看那巨大的古董餐桌对面形单影只的周永祥,心里头顽皮地想着,二对一,自己这方也算是“人多势众”了。
周家素来实行分餐制,各人想吃什么,都吩咐管家告诉厨房单做。事实上,大宅里的这对父子已经不知多久没有坐在这张餐桌旁一同吃过一顿饭了。
佣人们鱼贯将饭菜端上来。周永祥一贯吃的清淡,摆在面前的是一份广式米粥及几样点心、几碟小菜,周世礼顾念着欧韵致,特地吩咐厨房做了一道清蒸鲈鱼、一道排骨、一盅血燕及几样小菜,夫妻俩抵膝而坐,同食一煲,亲密无间。
周永祥咽下一口粥,伸出筷子夹了一只虾饺,注意到对面的长子给妻子夹了一筷鱼肉。
他嗓子微微发痒,极想咳嗽两声,但他抿紧唇角,生生忍住了。
偏那罪魁祸首还无知无觉,一面不停地往妻子碗里夹菜一面殷殷地嘱咐:“鱼肉有刺的,你自己吃的时候一定要当心点……”
周永祥瞪圆了眼睛。
欧韵致则连汗都快要滴下来了。她是如此敏锐的一个人,又怎么会没注意到对面家翁那如探照灯一般的目光?
她实在忍不住瞪了周世礼一眼,偏那大少爷全副心思都放在心上人的身上,并没有注意到对面老父的目光。他目露困惑,一脸无辜地看着自家“妻子”。
欧韵致顿时牙疼。
好不容易将一顿饭吃饭,周世礼立即拉起妻子,礼貌告退,周永祥坐在首位上,半晌无语。
一直随侍在侧的裘为德又怎么会不知道他心中所想?事实上他觉得分外好笑,但他生生忍着,恭敬地劝慰周永祥说:“大少爷很疼大少奶奶,这是咱们周家的福气……”
周永祥长长长长地叹了口气:“罢了!”他说,“‘你肯死,我肯迷’,我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