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彰十八年,三晋承宣布政使司上报,辖下六府三直隶州中,有一半都遭受了旱灾,其中大同府受灾最为严重。≥
朝廷起先并没当回事,旱灾,无非是减免赋税,赈济灾民等等。说起来,旱灾并没有水灾那样引起阁老们的注意,因为水灾引起的破坏更为迅,而且水灾过后往往会有大疫,旱灾……势头来的慢,朝廷有时间反应。只要赈灾的手段跟得上,老百姓饿不死,是不会出现太大动荡的。
这两年好容易风调雨顺,粮仓满了些,朝廷有粮,阁老们心中不慌。
几个月后,阁老跳了脚,大同府流民为寇,造反了。
封棋咆哮道:“荒谬!诞妄!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才报上来,该杀!该杀!”
何宿板着脸:“太平盛世,竟有愚民造反,此诚不可忍也,应兵平叛。”
“太平个屁!”邵英大怒。皇帝有些伤心了,自打登基后,好歹也兢兢业业十八年,自以为做的还不差,也该算个明君,没想到,有人造反了。
造反的还是些灾民!
若是湘王举旗,邵英还不至于这么愤怒,左右不过皇权之争罢了。灾民造反说明什么?自己这皇帝做的不好,老百姓喊一句:“官逼民反!”不要命了。
这就是执政时的污点,死后妥妥在青史上留一笔。妈蛋,老子拼死拼活十八年,这皇帝做的不畅快!
邵英怒道:“这事没完!出兵平叛是应有之意,大同府的叛军是怎么来的,必须给朕查清楚了!别他娘的说什么刁民不刁民,老子不是被圈在大内养出来的糊涂皇帝,造反是什么罪?就是有人挑唆,百姓但凡过得下去,也不会轻易造反的!”
大凡开国一两代的皇帝,脑袋都够用。邵英当初跟着邵廉打天下,亲眼见过黎民之苦,也知道百姓的要求其实很低:只要有口吃的,就轻易不会被人挑唆闹事,这天下谁当皇帝都不值一两米糠能引起他们关注。有些人可能一辈子连县太爷都不认识,能拿起刀枪造邵家的反,只能说明一件事,邵家的皇帝让他们连糠都吃不上了。
“这事必须给朕查清楚!大同府上下!整个三晋承宣布政使司!所有官吏都要查……一个都不能少!”邵英的咆哮声响彻乾清宫。
沈栗气喘吁吁地跑进沈淳的书房,狗头军师方鹤也被找来。
沈家的五老爷沈凌可就在大同府任职哪!分家只是分家,别看来往的少了,两边还是一族。皇上的意思大同府的官员有一个算一个,都要彻查,谁都跑步了。
沈栗道:“五叔出了事,咱们不能不拿出个态度来。再者,就怕有‘闲不住’的言官,趁机把事情牵连到父亲身上。”
沈栗所指的言官就是何泽,如今何泽见了沈家人眼都是红的,有这个好机会,拼了命也要把沈淳参下去。
沈淳微微迟疑。
拿什么态度出来呢?要么下死力下手把沈凌拉出来,沈凌洗白了,自然就牵连不到沈淳;要么就摆明了大义灭亲,由得沈凌自生自灭,也算断尾求生。
方鹤促道:“侯爷还是快下决定,此事宜早不宜迟。”
沈淳叹息:“毕竟是兄弟。”这就是想要捞人了。
方鹤不觉皱眉。
沈淳见方鹤为难的样子,心下也知此事不易。
“大灾之后流民造反,摆明了是大同府官逼民反,五老爷至少一个失职之罪是免不了的。“方鹤道。
沈淳沉默半晌,问沈栗:“你觉得呢?”
沈栗思索道:“如今看自扫门前雪是最轻松的,大同府远在千里之外,五叔到底有没有参与大同府官场的烂摊子咱们也不清楚,想插手捞人不太容易,咱们府一动,何泽肯定不会放过。但话说回来,五叔毕竟是咱们沈家人,轻易放弃不管实在冷漠。再说,咱们家亲族本就稀少。”
沈凌到底和沈淳做了半辈子兄弟,不亲近,也没下手害过他,要沈淳冷眼旁观,不合他的脾性。沈家不算大族,在官场中的人更少,为了儿子将来有个助力,沈淳也不会轻易放弃沈凌。
沈淳埋怨道:“偶有书信,也不曾提到大同府有甚异动,如今骤然间出了事,想插手也不容易。”
沈栗道:“如今谈如何捞人还早,大同府的民乱未平,皇上为了稳定大同局势不会先动官场的,平乱之后才是彻查的时候。父亲是不是先上个请罪折子?”
沈淳是族长,又是长兄,沈凌犯了错,沈淳当然有约束不严之过。
方鹤道:“若是能由侯爷领兵平叛……”
“不可能!”沈栗断然道:“五叔的情况不清楚,皇上怎么可能让父亲领兵去大同?父亲千万不要请命。”
方鹤叹息道:“咱们在大同没有根底,事情不好办啊。”
沈栗迟疑道:“晋王殿下的封地就在三晋,虽说一直由万岁着人管理,晋王殿下在封地也该有些人手吧?”
晋王好歹也是领过兵打过仗的,就算不就藩,也不会半点势力也没有吧。
沈淳皱眉道:“此事却不好托他打听。”
沈栗哑然,看来沈淳对于沈凌到底有没有犯罪也没把握,要不然,也不怕外人去查。
“还请先生与父亲琢磨折子吧。”沈栗道:“咱们家若有富余,先献些银子粮食出去,也是个态度。”
沈淳动作快些,请罪折子先于何泽的参人折子到了御前。
邵英掸了掸折子:“礼贤侯府还真是出血了,他们家老侯爷当初攒的家底估计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