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头一天就叫沈栗打了板子,万墩儿一家终于老实下来,不敢再偷奸耍滑。
沈栗虽心中存疑,却也并未太过在意。人就在眼前晃,这里守卫的又都是府军前卫的士卒,叫才经武暗中安排的外松内紧,万墩儿就是心怀恶意,想要私通消息或按下黑手都不容易,只叫竹衣看好了他们。
才经武日常派兵丁去街上打听,所得信息基本上没什么用处。这不是后世,此时的百姓对官府如何运作根本没什么了解,丁柯等人行事隐秘些,在民间的官声居然还不错。太子便更发愁:“这才是叫人卖了还给人数银子。”没有收获,众人也只能静下心来暗待时机。
大抵是因为太子左右沈栗对丁柯等人的态度最好,又“一力促成”太子移驾,丁柯便铁了心要与沈栗交好,今日来访,明日相邀。沈栗磨不过,便写了帖子令人送上,准备上门回访。
登门总要准备礼物,沈栗此次出行轻车简从,身上只有银票,礼物需要现买。因此带上多米和万墩儿这个本地人,悠悠然去逛街市。
太原不愧是三晋首府,街面上店铺鳞次栉比,来往人群熙熙攘攘,吆喝声,讨价声此起彼伏。沈栗暗叹,怪不得丁柯等人一再执意想请太子移驾太原府,单看太原这繁荣景象,若不是曲均一折子实话递上去,谁能想到此时大同府正在闹饥荒,扯旗造反呢?
丁柯是文人,偏好古董书画,沈栗掂了掂荷包,心想金石玉器就算了,看着去书肆淘淘,若是能寻到些善本也好。万墩儿就因着沈栗去往本。
还没进门,便听见自怡阁里吵吵嚷嚷,沈栗不觉皱眉,回视万墩儿。你确定这里是书肆,不是饭馆?
万墩儿蔫头耷脑,暗叹倒霉。万墩儿此前只是个庄子里的小管事,其实对街市不大熟。但自怡阁名声在外,沈栗要寻个靠谱的书肆,万墩儿就直接领人过来了。哪想到迎面就碰上打架的。
门口有个伙计,正在抻着脖子看热闹,瞄见沈栗几人转身要走,忙高声道:“这位公子,且慢走!打九折啊。”边说,脚下窜了几步赶上来挽留道:“公子,我家店里书最全。要赶考,四书五经准备好;要收藏,珍本善本加孤本;要送礼,投其所好帮您找。要贵的也有,要便宜的也有,要……”
那伙计忽然嬉皮笑脸轻声道:“要小书,话本,避火图,我们这里也最全。”
沈栗听他说的有趣,笑道:“你这伙计很会说啊。怎么?里面这样吵,是因人多?”
“哎哟,”伙计愁眉苦脸道:“哪能呢。这书肆第一就要雅,清净,平时可不这样。赶巧了,今日有客人在此起了龌蹉,正在吵嚷,请他去里面细谈他又不愿意,只在大堂里闹。您看,把客人都吵走了不少。”
正说着,便见门口推出一个人来。中年,看着清瘦,正气愤不已对里面嚷:“这书明明是假的,假的!”
里面冲出个伙计道:“这位客人好不讲理,这做买卖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你看不好的,我自拿去卖别人。您空口白牙非说东西不对,又不许别人买,到底是打的什么心思!莫不是我家对头雇你来搅合生意的。”
这人气道:“这书明明就是假的!你还拿来害人!”
伙计道:“什么叫做害人!这书还会长嘴咬人不成。你要觉得东西不对,自去便了,我家又没非要你买。但您在这里拦着人就不对了,你觉得书不好,兴许别人就觉得对呢?”
书肆里又出来个人,瞧样子是掌柜,皱着眉道:“这位客人,小店经营二十余年,向来童叟无欺。古籍善本,您看着不好,不买便是,在此吵嚷搅合生意便不对了,若是诚心纠缠,搅扰本店生意,在下就要报官了。”
这人猛然噎住,气急败坏道:“我何……何尝说过假话,早晚叫你知道厉害。”拂袖而去。
沈栗身边伙计嘘道:“您看,这分明就是有心来找事的,指不定是哪家派来故意坏我家名声的。”
向沈栗点头哈腰道:“公子明鉴,我家做生意向来诚信。您来我家,小的给您再压一折,八折,怎么样?”
沈栗收回看向那人的目光,奇道:“你说降价就降价,你做得主吗?”
那伙计笑道:“做得做得。”指着掌柜的道:“那是我爹。”
沈栗失笑:“原来是少东家,失敬。”迈步进门。
掌柜的还在气愤不已,沈栗笑道:“只听说那人说是假的,却不知他到底指的什么,叫我也见识见识。”
少东家顺嘴道:“是大家何密写的一副楹联,那人非说是假的。”
“哦?”沈栗笑道:“何先生的大作,不可不先睹为快。”
俗话说养移体,居易气。沈栗出自侯府,往来宫廷,自是气度不凡,放到大街上一走,自然出众。用生意人的眼睛来看,就是天生富贵,能掏得起钱的人。要不书肆里被吵走了那么多人,少东家怎么偏宁可降价也要挽留他呢?就等着沈栗看上贵的好挣钱。因此沈栗说要看何密的字,少东家赶忙找掌柜取东西。
掌柜的把沈栗请到楼上,小心翼翼捧了楹联放到桌上:“何大家笔力非凡,可惜很少出手,他老人家的大作可谓千金难求,较之古籍也不逊色。”
沈栗点点头,轻轻打开来看,嗯,是假的,几可乱真,还是假的。沈栗原本也不是想买何密的字,如今心里怀疑得到确认,出神思索一翻,回过神来轻笑道:“不愧是大家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