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栗道:“如今还没到与丁柯等人翻脸的时候,想来不甚危险,小心一些便是。”指着那堆东西:“今日有些收获,请先生与学生参谋参谋。”将遇着桂丰之事讲了一遍。
方鹤叹道:“不意竟有如此惨事,杀妻灭子之徒坐于公堂之上,岂非百姓之灾也!”
“好在他也做不得几天了。”沈栗漠然道。
方鹤沉思一会儿,慢慢道:“七少爷看,那丁同方与丁柯的父子情谊如何?”
沈栗叹息道:“学生就想着,先生会考虑让丁同方状告其父。”
方鹤微微赧然,暗暗筹谋挑唆别人以子告父,确非君子所为。
沈栗皱眉道:“说起来,要丁同方出头申诉,的确效果最好。”
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人们普遍有猎奇心理。如果由太子这边筹谋,按常规程序走,先鼓某个御史参人,再经由督察院查办,那就是正常处理官员,时间长、引起的重视也不大。但换了丁同方出面,光“以子告父”这个名头就足够引起轰动了。此时讲究的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儿子告老子?百八十年都见不到一次!考虑民间物议,这个得特事特办,不但要快,而且要狠。
“丁柯贪腐,丁同方其实并不算受益人,”沈栗道:“此人的经历……”
丁同方前半生倒霉透顶,他要是去出告亲父,可以预见他后半辈子将会继续、甚至更加倒霉。
按照封建父权lún_lǐ道德,无论如何有理,有何冤屈,只要丁柯是丁同方的父亲,那么他对丁同方母子的罪行可以由其他任何人来指责,偏偏身为受害者的丁同方是没有资格为自己母子与其父决裂的。你父亲害了你,你就得干受着,父教子亡子必须亡,然后等着其他人为你伸冤。
只要丁同方敢往衙门里递状子,一个忤逆之罪就压下来了。
忤逆是大罪,至少要来个流放,说不定还遇赦不赦!
就丁同方那小身板,他还能活几天?
沈栗不同意方鹤的意见,方鹤虽然脸红,但心下反而有些高兴。丁同方再可怜,他也是丁柯的儿子。沈栗才与他见过两面,就能考虑到他的难处,起码算是仁恕了。
沈栗一直负有机敏果断之名,但他行事不拘一格,颇为大胆,总能另辟蹊径,说实话,有时候会太不符合“君子们”的三观。作为靠着礼贤侯府生存的方鹤,固然欣喜于沈栗的出色,但有时也担心沈栗会走上邪路。如今看来,沈栗的道德底线说不定比自己还高些,嗯,主家对外人尚且如此,身为下属,不需担心日后养老了。
方鹤耐心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只要丁柯倾覆,丁同方无论如何都不会有好结果。倒不如叫他首告,日后请示太子殿下,为他换个身份,远远离开三晋,对他反倒是好事。”
沈栗微笑点头道:“这法子好,还是先生想的周全。”
方鹤捻须谦道:“不过多活几年,见识的多了而已。此事并非首创,当不得七少爷称赞。”
沈栗摇头道:“最难得‘经历’二字,先生不必过谦。”
方鹤哈哈笑了几声,又问:“证据到手,少爷是要动手了吗?”
沈栗失笑:“这才哪到哪,如今还要派人悄悄去寻丁二少爷的坟墓,核实药店的记录,以及探查丁柯府上财产情况,便是这些都妥当了——”
沈栗叹道:“手握三晋兵权的安守道才是真正的难题呢。”
方鹤默然,别看丁柯蹦跶的最欢,安守道才是实实在在的威胁。三晋如今还是谁有兵谁有理。
“少爷打算派谁去?”方鹤问:“咱们只带了竹衣几个,若是少了人,太容易被发现。”
沈栗一撇嘴:“这事让才将军操心去,他手里握着一万多禁军,找几个能人还不容易。”
见方鹤皱眉,沈栗笑道:“财要大家发,功要大家立。先生不是想教我吃独食吧。”
方鹤摇头道:“老夫怎会想这样的糊涂事。只是事情经过才公公那边,会不会走漏风声?”
沈栗低声道:“他一个宦官能熬到今天,总不会是个简单的,先生不必担心这个。”
方鹤点头:“老夫赘言,少爷心中有数便好。”
沈栗道:“时辰晚了,先生且安置吧。学生要把这些东西整理整理,明日把与太子殿下看看。”
方鹤遂起身告辞。沈栗嘱咐竹衣:“把灯芯压小些。”
竹衣皱眉道:“光暗了,少爷小心伤眼睛。”
沈栗道:“要防着万墩儿一家探看。”
“奴才到外面守着便是,不叫他们往这边来。”竹衣道:“哪有少爷躲着奴仆的道理。”
才经武这一夜也没有睡好。
亲自安排桂丰与他口中大小两个拖油瓶藏身后,才经武与易十四嘀咕道:“礼贤侯咱家也识得,没觉得他与玳国公这些勋贵有太大不同,前些年不也一直赋闲了?可你说他是怎么教的儿子?”
才茂抱怨才经武见到沈栗后就越发看不上自己,确实,才经武一直觉得自己能从内监里挣出命来,与一众勋贵分庭抗礼,甚至在许多人赋闲之后还能得皇帝青眼手握兵权,该是颇为自豪的,唯独就差在儿子上。
才茂小时了了,现在连个普通权贵子弟都不如,更别提与沈栗相比。自打进入三晋,太子一行人便寸步难行,沈栗便忙活着前后打点,居然还能和丁柯的儿子混到一起去,他怎么就能想到这个辙,偏偏还就抓着丁柯的痛脚了!
丁柯安守道两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