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栗道:“第二,杨誊录到底是怎样动手的?试卷究竟是什么时候被置换的?单是这一届管理疏漏,还是会试的规程本身就有漏洞可钻?若是前者,警示后人小心就是;如是后者,则需完善条令才是。”
“不错。”封棋道:“皇上,一时风波总可平息,然而若是规程有差,只怕日后还会发生这样的事。”
邵英点头道:“还有吗?”
“有。”沈栗道:“第三,杨菽、杨苎虽已归案,却不知是他单独作案或是还有其他帮手没有被找出来?”
“骊珠。”邵英唤道。
骊珠连忙躬身道:“皇上,缁衣卫那边正审着呢。”
邵英点点头,又去看沈栗。
沈栗恭敬道:“第四,杨誊录既能置换杨苎的试卷,会不会也置换了其他考生的试卷?学生得蒙皇上看重,因此才得发现成绩有误,只怕其他人却没有这个机会。”
没错,杨菽这件事虽然做得胆大包天,竟敢向沈栗这样的狠人下手,然而若非皇帝将此次会试当做是给沈栗的奖赏,咬定沈栗必然榜上有名,不中就是有问题,出动缁衣卫详查,说不定还真就让杨菽给糊弄过去。
若是杨菽一不做二不休,还帮着其他考生舞弊呢?会试的试卷,得中的还会有人去琢磨,那些落榜的,谁会追根究底。
邵英沉声问:“还有吗?”
沈栗赧然摇头道:“学生才疏学浅,只想到这么多。”
邵英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马司耀,似笑非笑道:“不差了,总比那些一问三不知的好。”
马司耀满脸通红,他不是蠢人,只是太过急于撇清自己,反而进退失据,惹了皇帝厌烦。
邵英环视众人,问:“你们呢?有没有要说的?”
几个人顿时打起精神。皇上刚刚借着沈栗奚落了马司耀,他们要是再说不出个一二三四,皇上指不定要对哪个发飙。
邵英是个好脸面的皇帝,会试这一遭算是狠狠打了邵英的脸。他原是在太子面前打包票沈栗一定上榜,结果沈栗榜上无名,这只算诱因,真正令邵英勃然大怒的是爆出了“会试舞弊案”。舞弊案会让读书人质疑科考取士的公正,打击朝廷的威信,这才是皇帝所不能忍的。
简延志几个心里清楚,现在最重要的不是像马司耀那样试图捂盖子,恰恰相反,只有配合查清案情,自己这些“无辜受累”的才能洗刷污名,转移皇帝的愤怒。
“杨誊录出手的动机,微臣这里倒是有个猜测。”简延志先开口道:“照理说,科考之时所有与考生有瓜葛的人员都需要回避,杨菽既然有资格主持会试誊录,想必他的籍贯是没问题的。然而若将杨菽,杨苎这两个名字若是放在一起看,却又像是有些渊源。”
两个人同姓,名字又都从草旁,看起来确实像是出自一个家族。
邵英阴着脸道:“会试之前就没人发现吗?”
简延志苦笑。如今特意把两个名字提出来放在一块儿,自然能觉出蹊跷,但当时考生的名录有多少?谁还能一个个去对照?都是根据户籍,或是他人上报,若是两项都没发现问题,也不能因为姓名相似就令人回避。
马司耀方才失了颜面,连忙出言补充道:“启禀皇上,臣记得杨誊录的籍贯乃是泓州,杨苎……杨苎似是祖籍郦阳。臣等当初确实没有发现他二人有何联系。”
邵英诧异道:“杨菽身为誊录官,你知道他的籍贯并不出奇。想杨苎不过是一考生耳,又非头会元,你怎么对他如此清楚?”
马司耀的脸又红了。
“启禀皇上,会试过后,马大人比较关注杨苎,该是那时打听过杨苎的籍贯。”在邵英的注视下,顾临城略显不安道:“嗯,今日上午的宴请中,马大人还称赞杨苎的文章,说是此次会试单论策论当属此子第一。”
众人无语,俱在心中偷笑。
杨苎的策论,那不就是沈栗的策论吗?马司耀一再贬低沈栗,说人家不无学术、狂妄,结果他极力称赞的文章还是沈栗的。
沈栗颇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朝马司耀谦恭地笑了笑。
马司耀头发都要烧起来。
太子两眼望天,深深吸气,暗笑沈栗这是有意无意都在打脸。
经这一打岔,邵英的脸色倒是缓和下来,哼道:“既然还有疑点,就要仔细探查。朕已经把此案交给缁衣卫,若是需要尔等配合,不许推脱。”
封棋不觉皱眉,出言道:“皇上,既是会试舞弊,不如交给大理寺详查。”
邵英道:“知道你看不上缁衣卫。”
封棋忙道:“老臣并无此意。只是缁衣卫手段狠厉,不可轻易动用,不然只怕令百官惊恐。”
“他们惊恐。”邵英冷笑道:“朕还惊恐呢。朕就没想到,有一个阁老坐镇,还有礼部尚书、顺天府尹出面的会试竟然能出了舞弊案。若非出了沈栗之事,你们如今还做梦呢!朕的朝廷就是这个样子的?”
“臣等惶恐,罪该万死,皇上息怒。”
皇帝对大臣的能力表示失望,众人都跪下请罪。
“朕用不着你们万死,真犯了死罪,一次也就了结了。”邵英怒道:“舞弊案交到大理寺,指不定就拖到猴年马月去,朕没那个耐心等,天下的读书人也等不及。此事交由缁衣卫调查,就这么定了!”
皇帝拂袖而走,留下一地大臣面面相觑。
太子咳了一声,看完了戏,朝沈栗点点头,也施施然回东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