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来邵英的意思越发明朗,逐渐提拔起一些东宫属臣,明摆着是要做将来托孤用。其中又以礼贤侯府最为显赫。
祖父辈算是外戚,沈淳如今手握重兵,沈栗又是当朝最年轻的三品“实权”大臣,有礼贤侯府站在太孙身后,朝中敢挑衅少帝的人估计不多。
然而邵英给了沈家这么大权柄,心里难道就一点不忌惮吗?当年封棋辅政两朝,不也被邵英赶了出去。轮到沈家,难道便被另眼相看?
听着灵前哭声,沈栗微微叹息。
辅佐少帝的危险程度几与辅佐暴君、昏君等同。
辅政大臣多薄命,结局好的有几个?
邵英一定会为太孙准备好后手,一旦太孙坐稳皇位,觉得沈家掣肘,礼贤侯府便要陷于万劫不复之境。
与对邵家一片丹心的沈淳不同,沈栗相信少帝与辅臣的矛盾就如少年的中二期一般不可避免。那个目前还嫌过于宽厚的孩子早晚会对沈家露出獠牙。
尚未“凌绝顶”,却当思退路矣!
太孙到时,正赶上皇后最后一次清醒。
“快过来!”邵英唤道:“你皇祖母有话要讲。”
“皇祖母!”太孙不觉泪流满面。
宫中的亲情向来夹杂权利的纠葛,总嫌不够纯粹。但在太孙眼中,唯独皇后是如平常人家祖母一般疼爱他。
皇后拉住太孙的手,想从孙子面容上寻找儿子的轮廓。
这女子一生从未强硬过,唯一一次赌气,就葬送了太子的健康。
“本宫对不起威儿。”皇后喃喃道。
“父亲从未埋怨过皇祖母,”太孙哽咽道:“父亲是自愿去送亲的。这都是北狄人的阴谋。”
“本宫知道,威儿是个孝顺的孩子。”皇后郁郁道:“是本宫自己不得释怀。”
皇后膝下只有一儿一女,如今一个早亡,一个生死不知,怕也没了。
邵英也忍不住流泪。
皇后为此耿耿于怀,邵英何尝不是如此?
和亲的旨意终是他亲口下的。公主失踪,太子薨逝,颖王被废,宁王残疾。
口中不言,心中却被悔恨和痛苦填满,多少夜晚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而如今发妻也行将就木。
“元瑞,记得找回你姑母……”皇后断断续续道:“皇上……要保重身体,记得用药,听太医的嘱咐……”
皇后声音渐低,终至不闻。
“皇祖母!”太孙惊泣。中宫哭声四起。
邵英忽地抱住皇后。皇后一生将贤妻良母四个字贯彻到底,与他同甘共苦,为他生下嫡子奠定储位,支持他的所有决定;太子从小仁孝,自打坏了身体,如非必要,便连政事也不甚关心,越发静心做个孝子。这两人在邵英心中是不同的。一日之间,嫡妻嫡子接连薨逝,哪怕邵英一向自持,此时也忍不住失态嚎啕。
哭了半晌,骊珠见皇帝面色异常,忙不迭劝慰。
“是谁将太子病逝的消息告诉梓童的?给朕查!”皇帝暴怒道。见瑜妃领着一众嫔妃肃立殿外,连声怒问:“说!是不是你?”
瑜妃是宫中最看不上皇后的,早年间还屡屡冒犯皇后,还是宁王残疾后才老实些。在邵英印象中,瑜妃一向觊觎后位,是以第一个便要疑心她。
瑜妃苍白着脸,倔强道:“便是为了儿子,妾身也不敢谋害娘娘。皇上何不问那失了儿子的?”
邵英心下一惊,转目看向前阵子刚刚死了七皇子的舒妃。
舒美人乃是宫女得幸,长得也不算出挑,还是因生了儿子才得以晋封。平日里老实低调,不是被人特意提起,邵英都想不起她。
这样一个本分人儿,为何忽然谋害皇后?
舒美人扬着脸连连冷笑,也不辩解,竟是坦然承认的架势。
“为什么?”邵英疑惑道。
舒美人位份低,便是害了皇后也轮不到她。
“我的儿子死了!”舒美人切齿道:“妾身知道自己出身不好,又不得圣宠,不过想在这宫里求个安稳日子,待将来新帝登基,教儿子接我出去奉养。可皇上偏将那孩子打发出去,他就一病死了。他死了啊!”
邵英抖了抖嘴唇。
因怕太孙将来掣肘,邵英这些年不断收拾倨傲老臣,压制宗室,便如先帝当年为他所作的一般。
几位小皇子也早早打发出景阳,为了不重蹈湘王旧事,邵英严令控制王府势力,要钱可以,养兵不行。小皇子们远赴封地,自是不如在宫中得意。年纪不大,父皇又不肯为他们撑腰,再加上水土不服,当地官员或有不敬,很是过了一段苦日子。
七皇子尤其倒霉,到了封地不久便急病死了。
“妾身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争,为何死的偏是我儿子?皇后的儿孙是宝,我儿子便一文不值?他也姓邵!”舒美人冷笑道:“妾身只不过是教娘娘也尝尝这丧子之痛罢了,谁知道她就撑不过去呢?妾身还嫌她死的太痛快呢。”
舒美人无牵无挂,没了儿子,便可尽情发疯。
骊珠忙命人拉她下去堵了嘴。这女子刻意说的恶毒,看来惊死了皇后还不罢休,打算连皇帝一起气死。
邵英果然气得发抖:“凌迟!教人拉下去立时凌迟!还有中宫的宫人!一律殉葬。连个活人都看不住,教她跑到梓童面前胡说,既然伺候不好,就到地下去向梓童请罪吧。”
骊珠连声应是:“皇上千万不要因这起子小人动怒。”
太孙面露不忍之色。舒美人罪有应得,他亦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