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距离仁寿堂已不远,走过三条街道两条小巷,就看到前方排着一条长龙。长龙起始,正是仁寿堂门口。
走过去,门口竟还有两个人维持秩序。见三人不排队,眉头一皱,往后一指:“喂,你们三个,赶紧去排队去。没见这么多人都排着呢吗,别在这捣乱。”
三人对视一眼,刘神威立即忍不住怒气:“你们怎么说话的?有这样对待病人的吗?”在济世堂的时候,他们师徒对待哪个人不是和颜悦色,故对方颐指气使的态度,让他极为不爽。
没想到对方比他还不爽:“怎么说话的,什么叫这样对待病人?我怎么样了?你们到底是不是来看病的,不是赶紧走,没见我这忙着呢嘛!”
“你!”刘神威气结,不料后边还有人“伸张正义”。
“就是就是,你们这些外乡人,怎么这么没有素质!“
“连排队都不知道,也不知是从哪个穷山沟子蹦出来的,要我看啊,你们还是回去吧。”
“没错,省的给你们家乡丢人!”
“三个乡巴佬!”
当然,并非人人都这般态度,也有那劝的。
“三位道长,如果你们没有大病,还是回去吧。”
“出了县往南走就是甘县,你们可以去那里,为了这么点事吵起来,不值当得。”
“看三位道长面色甚好,应该……”
“说什么呢,说什么呢,还想看病吗!”后面这几个人的话却把其中一个看门的激怒了,顿时那些人闭了口,不敢再言。
刘神威大怒不已:“好好好,我今天算是见识了!”四下一扫,见身旁一个人背着扁担,抽过来就要打。
可他的手刚刚举起,忽感觉手腕一紧,被人抓住了。扭过头去,发现是张玄清,不由惊愕:“师叔,你干嘛阻我?”
张玄清缓缓摇了摇头,拉着他就往后走。刘神威力气若,被拖着不能反抗,不由高叫:“师父,师父,你看看师叔!”可却突然发现,孙思邈就跟在旁边。
“师父,你们……”刘神威不能理解,难道就这么算了,眼睁睁的看着这帮人败坏医家名声?
孙思邈冲其摇头道:“沉住气,不要冲动。忘了你师叔曾经说过,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这仁寿堂的郎中是好是坏,区区两个学徒,还代表不了。”
“那我们就这么走了?”刘神威仍有些不甘。
此时三人正好走到队伍最后,张玄清忽地脚步顿住,转身看着头前队伍冷笑:“走?哪那么容易!他不说规矩吗,咱就按着他们的规矩来!”
孙思邈亦点头道:“无规矩不成方圆,常年在外的人,都知道去一个地方,守一个地方的风俗。既然这里规矩如此,我们又何必特立独行。”
“嘿嘿……”张玄清依旧在冷笑,忽地他神情一肃,郑重回头:“神威,你要记住,这天底下最需要维护的是规矩,同样最可怕的也是规矩。规矩来源于习惯,人只要习惯了一件事,无论好坏,理所当然的就会认为那是对的。所以,如果可能,你一定要尊重任何规矩,但却不要去习惯它、融入它!”
刘神威一愣,眼前张玄清所表现出来的严肃他从未见过。在他记忆中,张玄清是个很随和的人,有时候还很……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很逗比的那么一个人。所以一直以来,刘神威对张玄清都极为亲切,但行为上却尊重不起来。可今天的张玄清,忽然让他感觉像自己的师父,甚至比师父还要庄严。
他一时间不由认真思索起张玄清的话,规矩、习惯,两个极为普通熟悉的词汇,这时在他眼里却忽然变得特别、陌生起来。
师叔要表达的究竟是什么意思?
刘神威越想眉头皱的越深,越想越想不透,突地,脑海中一道闪电划过:他猛然想起了今年夏天遇到的一件事。
那是一位书生和一位旅者,旅者孤身在外,流离失所,当时太阳正辣,实在饥渴难耐,就上旁边田里摘了个瓜吃。
此事正巧被一书生看见,立即斥责他不该偷窃。旅者则说,仨瓜俩枣不算偷,自己只是充饥解渴。书生则说,不告而取谓之窃,无论你有什么理由,偷了就是偷了,偷盗就是不对。
两人一个从人情世故出发,一个从道德礼法出发,看似都对。当时刘神威也是那么以为的,一会儿偏向这边,一会儿偏向那边,反正觉得他们说的都有道理。但这时候再一想,又觉得他们都不对。
旅者讲仨瓜俩枣不算偷,确实,古人民风淳朴,遇见为难的,都想帮一帮。你摘他一个瓜吃,他不仅不生气,看你可怜,没准还能再送你个。但也有那不想帮的啊!
有人会说,吝啬到见死不救的人不值得同情,但三瓜俩枣也是财产,也是人家劳动所得,你凭什么窃取别人的劳动成果?人家凭什么就必须要同情你?就因为你可怜?说不定人家还以为你是骗子呢!
可反过来讲,天贵地贵,生命最贵。以道德礼法约束一个快要饿死的人,本来就不是一件很道德的事。旅者一没杀人、二没放火,不过是偷个瓜补充营养体力,这样就触碰到道德了?
还什么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扯淡一样的!这两者能一样吗?
原本书生和旅者的言论此时在刘神威脑海里都被推翻,想到张玄清所说的习惯、规矩,再看看身前排队的长龙,他不由陷入更深层的思考。
习惯?规矩?
是规矩来源于习惯?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