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就到了七夕。因夜里太后要带着嫔妃公主、宗室命妇们乞巧,因此便将看戏的时间安排在了白日。
这时节天气还有些热,所以主子们的席面,仍旧定在了御花园的水榭当中,清风徐来,水波澹澹,十分清爽。隔着窄窄的御河水在对岸搭了戏台,既能够看得清楚,也不至于会打扰冲撞了主子们。
因为到底算是个好日子,所以最后平安与马太监商定,选定了唱《葬花》一出。因这一出黛玉最出彩,唱词又婉转动人,同时还是宝黛感情初现端倪的一折,再合适不过了。
这一出戏被排在了最后。先唱完了主子们点的那些,然后马太监才亲自到前头去请安,言说排演了新戏,请太后品鉴一番,瞧瞧可不可听。
这也是常有的事,太后自然没有不许的道理。况且这个日子让大家听一出外头没有的新戏,多少也算是她的恩典,自然暗合了太后的心意。
而后一声鸣锣,好戏开场。
开场是花神节大观园里姐姐妹妹们送花神,台上扮了大家闺秀的戏子们你一言我一句,将一番富贵满眼,春/色逼人的气象烘托出来。而后才陡然一转,显出与这一幅情景格格不入的葬花人。
唱黛玉的就是之前《八仙过海》时才崭露头角的满堂娇,她生得本来就身姿婀娜,而且心思敏细,颇有几分黛玉的品格。上了妆之后,更是仿佛将林妹妹给演活了。她一开口,便是满场俱寂。
《葬花吟》的唱词绝大部分出自原著,读来便令人齿颊留香,何况全副扮相的用心演唱?那一句句,几乎都唱进了眼前这群富贵乡中打滚的富贵人心中去。
及至宝玉登场,两个少年男女明明相互有情却偏要闹别扭的模样,更是让不少人会心一笑,心生向往。
等这一出戏唱完了,演员们出来谢幕时,太后才忽然记起叫赏。大约是心中实在喜欢,她又让人将扮演宝黛二人的玉楼春和满堂娇叫过去,细细的问了话。
因上次就见过一次,各人出生来历也都已经知道了,所以这次问的就只是新戏。三两句话说完之后,满堂娇见太后感兴趣,便大着胆子道,“太后娘娘可还记得上回的《八仙过海》?那是我们钟鼓司一个小太监从民间听来的故事,改成了戏本子。后来得了太后娘娘称赞,大家都说好,我们马太监便索性让他去学写戏本子了。谁知他倒是个有造化的,不过学了几个月功夫,便写出了这《金玉良缘》。太后说奇不奇?我们私底下都说,他定然是上次被太后娘娘一夸,就开了仙窍,学会这门本事的!”
他声音本来好听,加上口齿伶俐,这一番长长的话说出来,倒跟戏台上的念白差不多,音韵婉转有致,十分悦耳。说的又是吉祥奉承的话,太后听了只有更加喜欢的。
“你是叫满堂娇?这名儿取得好,可不就是一开口,就是满堂彩嘛!”太后笑眯眯的道。
郑贵妃含笑道,“如此说来,改叫满堂彩才是。”
太后摇头,“不妥不妥,就是满堂娇才好。满堂彩未免太俗太过,况且你们看他这身段,扮上旦角谁能认得出来?配得起这一个娇字!”
能得太后这样的赞誉,满堂娇往后在宫中的日子,就不必发愁了。
他开这个口,本来是要做人情替平安讨赏,到没想到是自己得了实惠,当下口称不敢,却又满面含笑。
淑妃在一旁道,“满堂娇和玉楼春都唱得好。不过那个叫……平安的,倒也是写得好戏本。莫不真是因为太后夸赞,开了仙窍?可惜我蠢笨,好歹太后也夸过几句,偏偏没得这份造化。倒想见见这么个奇人呢!”
太后无可无不可的道,“既然是淑妃想见,就宣上来见见吧。”
这一句话说出来,水榭里的气氛就大不相同了。亏得平安是个才十岁的小太监,否则大家岂不是要以为淑妃同他有什么首尾?
好几个嫔妃面上不显,心里已经在偷笑了。淑妃捏紧了帕子,心中暗恨,却同样不敢表露出来。只是心中却是记住了那个平安,本想借他讨个好,结果被太后一句话堵了回来。此人真是个煞星!
平安并不知道自己尚未出场就引起了一场小小的风波,所以当他知道太后要见自己时,是十分高兴的,满心以为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结果到了水榭里,跪下请安之后,竟没有人叫起,平安这才察觉不对。
坐在上头的主子们正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笑,仿佛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他。平安当然知道规矩,只能这么跪下去。他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但总之这不是找补的时候,还是指望哪位主子先消了气,让他起身吧。
直到平安觉得膝盖跪得有些发痛,想动又不敢动,最为难受的时候,忽然听见一声通报,“七皇子来了。”
而后便是玄黑色绣金龙的靴子和杏黄的衣角从余光中飘过,飘进水榭里去了。
七皇子,是赵璨!
平安心头一阵激动,但他现在也算见过世面,虽然很想抬头大声喊七皇子救命,实际上却是跪在原地一动不动。他不能给赵璨惹麻烦。况且赵璨究竟能不能够救他,也是未知之数。
又或许本来能救,被他叫破之后,恐怕反而不能救了。
平安心里盘旋着这些念头,也不知道自己是期待还是不期待。但他终究还是听见了那个声音,“皇祖母,我走过来时怎么瞧见有个小太监跪在那里?怪吓人的,又扫兴。今儿这样的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