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里,章钺和封乾厚一直待在画舫舱室中畅谈,连午膳都是由单宝忠外出采买了送上船来,一直到傍晚,终于初步规划出未来大事的主体章程。
天快黑了,不得不停下来,否则船只进不了角门子,李多寿手脚麻利地整理文件,草稿用小麻绳串订,每一份按事件类别贴上白纸标签,然后装进小木盒。
脑力用得过度,加上画舫舱室门窗紧闭,空气不是很好,章钺和封乾厚都面有倦色,不过眼神都带着一种古怪的兴奋、跃跃欲试之色。
“差不多了!可现在就有几件迫在眉睫的急事必须立即抓紧办。一是为组建西北幕府储备人才,这方面宣崇文虽然在做,但仅是泾州、会宁、兰州三地扩大州学规模远远不够,这几年所培养的学子被河湟四镇、松藩经略、关北三镇抢夺一空,仍是没有自己的人才可用。
二是钱的问题,惠和商行这几年的盈利都投入了河湟的经营,剩下一点加上后续收入,全都被宣崇文花在了军官教导营和破锋突骑上,三千重骑我们养不起啊,不能再扩充了!”
章钺想了想,点头道:“我们现在所规划的事,都是建在一支强军之上,没有实力,什么都免谈,扩军还不能停。人才的事……可以通知兴元府何继筠照我们重明法、明算、策论来办,南方鄂岳杨守真、朗州岳重遇,近几年见得少了,得派韩盛南下一趟。钱粮的事嘛,暂时无解!”
就算惠和商行财雄势大,可也是章钺、卞极、蜀中韩芙蓉,加上关中后来加入的几家股东所共同持有,盈余的钱被挪用到河湟、松藩的经营及扩军,加上军情司、行人司的开支,章钺其实已负债累累,但有什么办法,这个无底洞还得继续填。
因为西北收复州县的建设,都是章钺自己掏钱,而盐牧等收入被关北、会宁两大盐牧监把持,最后经永兴军府转归朝中三司了。而且,这还是西北离东京太远,会宁、河西各地因商业的繁荣而恢复生气,只是人口还少,若是朝中相公发现了这一点,那绝对会眼红那块肥肉。
这也是章钺的妥协,不然就得让出军州及节镇主官由朝中任免,现在北伐幽州凯旋,若不是皇帝生病,说不得就有人老调重弹,要对西北移镇,把那一块吃过来。不过现在没关系了,有自己在枢密,移镇得先经过自己这一关。所以钱的事,确实没办法。
“那好吧!这事我来操办!元贞还有一天空闲,最好在家呆着!”封乾厚笑着提醒。
出得船舱,章钺举目扫视汴河上来往的船队,决定了一件大事,再没有回头路可走,顿时如释重负般长吐了一口气,转头遥望北面皇城方向,心中无比的复杂。
世事如棋,没有如果!人将去,人心也跟着散了,没有谁会对一个六七岁的孩子愚忠,就算是文臣,谁又愿意做“霍光”?在这朝代更迭,人在权在的乱世,是一个难解的死结。
若是那个将去之人真的是胸襟广阔,够清醒的话,张永德、李重进、或者郭、柴旁支任选一个年长的,这问题还得及解决。所以,没有如果!
同时,皇城金祥殿,回京后经过一天的静养,郭荣恢复了一点精神,由内侍伺候着洗浴后,两名宫女搀扶着坐到铜镜前梳头,殿内光线偏暗,眼神也是一阵昏花,盯着铜镜看了半晌才发现,显得陌生的镜中人两鬓竟然已有白发,黄黄的脸颊如刀削般深陷,浮肿的眼袋下颊骨高耸,鼻冀下的法令纹异常明显,嘴巴也有点突出。
“传梁奉御!”郭荣伸手抚着脸难以致信,在幽州行宫时发作昏迷一次,然回程在固安的晚上,又昏迷一次,更为严重的是,当场吐了一滩污血,然后南下途中复发三次。
虽由梁著开具药方用药,可每次开的都不一样,服药后偶尔有少量污血吐出,然后会精神一点,但只过几天又会复发,这说明用药还是对的,但还不对症。太医验证也说没有问题,可这到底是什么病?
“微臣梁著拜见!问官家安好?”梁著的身影出在殿室门口,躬着身子,头深深地低了下去。
“好一些了!”郭荣沙哑着嗓子,挥了挥手,两名宫女迈着小碎步飞快退了出去,仅内侍少监赵建良仍远远地看着。郭荣又道:“你上前来!”
梁著心中惶恐上前几步,大气也不敢出一口,他早就诊断出,这是一种慢性中毒引发了本身病情的恶化,可根本测验不出是什么毒,一旦说出来后果难以预料。
“卿既治好了王文伯和扈舍人的病,足见医术高明,比那些庸医强多了,可听说过何处有什么名医吗?”郭荣心中异常不甘,他还有太多的大事要做,深通术数的文伯也曾说过,朕当有三十年天下,这病一定能治好。
“回官家的话,微臣实在判断不出是何疾病,只能以温和良药慢慢调理。不过……听说华山有隐士陈抟老祖年二三百岁,若能寻到,或许有办法!”梁著心中狠狠一咬牙,报出陈抟,只求此人能代替自己,好赶紧脱身出宫远遁。
“你说的是白云先生吧,此人前几年召入宫中小住了一段时日,如今只怕难以寻觅!罢了!你且退下吧!”陈抟精通针炙之术,还能炼丹,也许可先用梁著顶着,等找来陈抟一定会药到病除。
郭荣心中多了一丝希望,又命宫人进来梳好头发,服侍更衣完毕,召来当值的马全义,命他率五百殿直火速赶赴华山寻找陈抟。
这会儿精神好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