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保融此来关中,虽然带上了整个家族成员及一些财物,但并不完全是以战俘的形式被周行逢等人押送,他是带有自己的五百侍卫,并有从臣孙光宪随行。
孙光宪,字孟文,蜀中人,生于唐昭宗天复元年,现已五十八岁,一生经历了从晚唐到五代整个乱世,更是著名的花间派词人。后唐天成年间,孟知祥率兵攻灭前蜀,孙光宪避战乱流落到江陵,结识了南平幕府谋主梁震,被举荐给武信王高季兴为掌书记,自此一直在幕府中,侍奉南平三代君主。
其实“南平”这个王号是后唐庄宗同光二年册封,高季兴也从未称帝,虽有王爵,其实只是一节镇,从未开王府官员建制。这主要是得益于谋主梁震的劝谏。梁震是唐末进士,虽被高季兴强留也不肯任职,只以宾客的身份为高氏出谋划策,而他的策略也只有一条:保境安民,善事朝庭。
可以说,这一条是荆南的上策。因为唐末后梁时,前一任荆南节度使成纳联合朗州武平、潭州武安两镇救援杜洪,结果大军倾巢而出,反被武平、武安两镇偷袭后方江陵,从而兵败身死。因此,高氏三代据有荆南以来,始终奉行着这一策略,得以于乱世立足。
而今被大周逼降,高保融虽然反应迟钝,但内心也还是很忐忑,本以为会去东京,结果居然被送来关中,一路是提心吊胆,召孙光宪恶补了章钺的许多生平事迹,但现在到地方居然受到礼遇,便派高保勖试探一下,得了回报终于放心了一些,可也不敢托大,便支撑着病体勉强下车,由孙光宪、高保勖两人一左一右搀扶着上前拜见。
论身份,高保融与章钺都是郡王的爵位,由大周册封的散官和实职也只是荆南节度使、检校太师、守中书令、加守太保。但章钺可是守司徒、检校太师、同平章事、右监门卫上将军、兼枢密副使、权永兴军府事、西北沿边都部署、赐持节钺,实掌有整个关西之地,这身份地位是高下立判。
高保融病体虚胖,走路脚步轻飘飘乏力,抬头老远见三位衣着紫袍玉带,却一下巴大胡子的武臣们,簇拥着一名身着紫绛纱袍郡王礼服,宽额浓眉方脸,身姿笔挺的年轻人正在路边叙话,便上前站稳了,挣脱随从两人的手,两手抱拳躬身拜道:“荆南高德长……谒见陇西王殿下!”
章钺一听,转头打量着高保融三人,连忙拱手还礼道:“南平王一路辛苦,听说贵体欠安,且随某到驿堂休息,稍后进城再请郎中医治如何?”
按说郡王也是可以自称为“孤”的,但这年头郡王早已不值钱,天下各国都能拉出一大票来,时人更多是自称表字,或者称最尊荣的散官。但称呼别人,地位也比自己高的,则按最高散官或爵位敬称。
“多谢陇西王厚意,某还支撑得住!”高保融也抬头打量着章钺,来关中的路上才听说了章钺离开东京前的一些事,以及赵匡胤兵变叛逃的消息,心中暗暗后悔,可当时周军来的也太突然,荆南一点防备都没有。
章钺嘴角含笑看去,高保融不过三四十岁年纪,面相却是有些老态,说话喘着粗气,嗓音也沙沙的,可能是生病的原因,便点了点头道:“南平王远来是客,请!”
“陇西王威震西陲,功在社稷,高某外藩小臣,当附尾冀!”高保融谦让道。
章钺最烦官场上这种谦礼,有时碰到不知变通的官员,这种事上就要拉拉扯扯的谦很久,当即笑着侧身虚引,先大步而行。孙光宪和高保勖正要扶着高保融跟上,史彦超在旁哼了一声,紧跟着章钺的脚步而去,惹得李万全和杨重勋一阵尴尬,连连向高保融拱手以示谦意,只得也跟上。
高保融三人被晾在一边有些傻眼,孙光宪捋须微笑道:“这位陇西王年轻而位尊,却能不骄不燥,倒也难得!那些个武夫帅臣桀骜不驯,目光浅短,如何能治理地方,难怪陇西王要撤藩,如今倒正合时宜!”
“吾等本该去东京献上荆南三州户籍图册,可被送来关中,名不正言不顺,当如何自处?”高保融有些不安地问。
孙光宪劝慰道:“既来之则安之,陇西王刚得荆南又攻巴蜀,进取关中尽收节镇,真是连消带打,如此高明策略必有得力谋士辅佐,当知厚待我王对其大业深有助益,此行大吉无咎!”
高保融沉思片刻,跟着一路进了驿站大堂,由章钺指引安排在左侧上道落座,而章钺自在右上首对面坐下,并没坐正中主位,一丝一毫的细节都体现出尊重,倒让高保融心中大为感动。
“南平王请用茶!”章钺右手平伸上扬示意,自端起茶盏小抿了一口放下,又道:“南平王一路行来,听说过东京发生的事了吗?不知如何看待呢?”
“这……”高保融一怔,楞了楞神回道:“自然是听说过,赵元朗得先帝宠信恩重,却行悖逆之举,必为世人所唾弃!”
章钺轻笑一声,又道:“呵呵……不瞒诸位,章某离京也用了些非常手段,按说也非人臣所为,那么,南平王对《关西撤藩令》又如何看待?”
高保融一听,顿时张口结舌,差点以为自己听错,嘴唇哆嗦着不知该说什么好。居然有人直言不讳地说自己非人臣,既非人臣,那不是叛逆么?《关西撤藩令》既无皇帝诏书自然是不合法度,冒然攻战荆南更是如此,明面上说来,可也只能算是逾制行事,还称不上叛逆行为。
孙光宪见自家主公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