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远去,德胜门恢复了往昔的清冷,京城的人照样吃喝拉撒,北方战事,他们没有亲眼目睹,自然不会有切身感受,四女打道回府之后,仿佛有默契似的,袭人、尤二姐、王熙凤齐齐来到宁国府寻找尤氏商议。因为今天的宁国府人丁稀少,事儿也就少了,会芳园被拆迁了,正在改造成大观园的另一半当中。尤氏从容不迫地引领她们到了东跨院第三进的厢房,摒退左右丫鬟,尤三姐识趣地上茶加菜,掩了房门退了出去。
四个妇人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先是什么衣服好看,什么面料穿着舒服,什么装饰打扮最吸引男人,尤氏暗暗好笑,一直不点破话题,尤二姐甘愿当先行者,说到了自家夫君身上来,袭人就不甘落后了,年年岁岁陪在贾宝玉身边,没有人比她更了解他平时的生活情形了。最后王熙凤吞吞吐吐,说出了她和贾宝玉的一系列经历过程,就连曾经反目成仇,把贾琏的死迁就于他也坦诚相告,渐渐地四个女人无话不说了。
“没想到姐姐和夫君还有这般奇遇,他这人外冷内热,刀子嘴豆腐心,心软得很,奴家先时旁敲侧击,只要一个妾室的名分,偏偏他还明媒正娶了,闹得妻子不像妻子,妾不像妾。还好夫君体人怜下,我和他未曾有多少波折遭遇,却还是一见倾心的。那天见他平易近人,不辞辛劳帮助大姐姐,挥汗如雨,我就知道他是个有大魄力的人。后来啊,吹吹枕边风,夫君越发无微不至了,其实呢,夫君有时自伤自怜,觉得我们抬举了他,但他在责任上的心气比谁都高,万万见不得自家人受苦受难。能找到这样的人家,不知是几世修来的造化了。”尤二姐美眸泛出几丝怀念,曾经浴桶共洗的遭遇她还不敢说出来,那样就糗大了,哪里比得上王熙凤出生入死的经历。
“你们只看到他的好,我就要来说说他的不好了,他有时候说话奇奇怪怪,想的做的也奇奇怪怪,叫人摸不着头脑,这是第一件。接着和老爷太太的关系,如今虽然称不上坏,但却淡如水,我劝过,却像尤姐姐说的一样,这种时候他傲得很,不会放下来屈就,这是第二件。最后他有时做事委实草率过头了,你们也知道,当初想让我和他走,这是什么歪理?凡人眼中天经地义的事,他看得什么都不是。”袭人轻笑,虽然那时她不愿意离家出走,但他的一片心意很让她知足。其实也怪不了袭人,她从小接触的封建教育和礼法规矩,仅次于薛宝钗,她没有卓文君和司马相如私奔的勇气,换个角度,要是没有她,还留不下贾宝玉,也就不会有后面一连串的事情了。
尤氏到底年纪最大,是个见多识广的大妇人,与他的一晌贪欢留在心里面慢慢品味才是她的性格,从不会拿出来炫耀,听袭人如此说,暗道:这丫头还是太年轻了。等她们说得一阵,尤氏指责道:“袭人姑娘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你不想想,进了这样的人家,你和我一样没有强硬的娘家后台,没有属于自己的嫁妆财力,凡事要看别人的眼色,看着风光,其实心里面不知有多苦,夫人还好些,妾不过是男人的私有物品一般。亏你遇上了宝玉,不然人家可以把你随意丢弃,依我看,当初让你和他走,何尝不是为你好?宝玉的办事能力,神奇手段,一桩桩,一件件,这样的男人,便是私奔了,难道不能成就一番事业?给你一个名正言顺的夫人身份?你呀!也是年轻了些,太傻了,现在倒好,看看,有这么多人和你争呢!”
众女纷纷大笑,亏得是此地私密,无人听见,也亏得贾宝玉平等待人,不然她们哪里敢敞开心扉高谈阔论,袭人一时羞窘,但她并不后悔,只是偶尔想想难免五味杂陈,她一个丫头的身份,所求不多,如今可以和贾宝玉的房中人平起平坐,姐姐妹妹相称,已经是争无可争了。几年前历历在目的往事,不走的原因不仅仅贪恋富贵那么简单,而是离不开,袭人对贾府有家的归属感,她依恋贾母心善的一面,贾母等于给了她一条生命,否则她早已因为贫穷而死了,所以悉心服侍人,这是知恩图报。还好贾宝玉理解了她的苦心,袭人保持沉默,她也不想解释。
“倒是凤姐姐肚里的孩子,该怎么办呢?夫君这事做得莽撞了些,这不是害苦了她吗?”尤二姐担忧道。
“二妹且放心,论心眼子,你夫君十个也比不上凤丫头一个害人精。”尤氏对此颇为轻松,王熙凤诡计多端,怎么会轻易让人抓到把柄?
“我有那么坏么?姑奶奶对你们冰释前嫌,你还抓着我不放。”王熙凤淡淡冷哼,雍容华贵的气度之下,尽显少.妇风情,谈及肚子里的孩子,脸上浮现出一层淡淡的红晕,慢悠悠磕着瓜子道:“我才不会那么傻,又叫人戳脊梁骨,又要为了遵守规矩而自尽。第一我可以卧床称病,偷偷生了孩子,小心一些,无人能看得见的。第二大不了我回金陵,声称探亲,咱们家的世交还少了么?不说贾史王薛,还有一个甄家呢。再说谁家没有点丑事?我打定了主意要保全孩子,可不是和你们较量,就算是有,先来后到,你们还是姐姐。我自己这一关我过得了,非是我不知廉耻,国法还没有一条寡妇不能嫁人的,我们既然两情相悦,就是死也要死在一起的,反正这事儿不会给宝玉添麻烦,只盼她能平安归来,记住他的承诺就是了。”
三女听得暗暗同情,连说要想方设法帮忙,女人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