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在宫中陪伴了刘彻一个下午的韩嫣,抬头望了望如火的晚霞,知趣地向皇帝陛下告辞了。
由于刘彻对他的盛宠,韩嫣出入皇宫一直都犹如家常便饭,随时待命入宫陪伴咱们的皇帝陛下嘛,亲,你们懂的……
是以,在刘彻的默许下,韩嫣一直都拥有随意出入宫闱的权利,包括后宫内廷,他也是能长驱直入、如同无人之境。
于是,今天,挥退了身边数名出来相送的小太监,韩嫣自己独自一人脚步踉跄地走在石子铺就的小径上,七弯八拐地、却又颇为轻车熟路地向宫门的方向缓缓行去。
今日,淮南那边的平叛大军传来捷报,陛下心情甚好,遂邀他一同饮酒,席间,他与陛下君臣宾主尽欢,喝了个酣畅淋漓,当时还不觉得,待得酒过三巡,他才发现有点酒劲上头,而他却因担心酒后失德,为陛下厌恶,遂一直极力忍耐,好不容易熬到了自己该出宫的时辰,韩嫣才暗暗松了口气,强忍着醉意,恭敬有礼地告辞离开。
如此,他自然不想让这些小太监相送咯,要是让他们见到自己醉酒后的丑态,传扬出去,那……自己不是糗大咯!想他韩嫣,好歹也是陛下身边的第一宠臣,怎么着也得在旁人面前注意点仪容仪表吧!
一边这样想着,韩嫣一边一路熟门熟路地步履蹒跚着在各个殿宇楼台间穿梭,想要超个近道儿争取能在宵禁前出宫回府。
他正行至一林荫小道间,忽而耳听得附近不远处的花丛之中传来一阵阵女子特有的低泣之声,一声比一声嚎啕,其间含着无限委屈与茫然。
‘咔嚓’,没有留意脚下的韩嫣一不小心踩断了小径之上的枯枝,发出了一声清脆而又突兀的脆响。
“谁?是谁在那边?!”花丛中的啼哭之声被这突如其来的响动所打断,下一秒,便听得一个年轻女子的娇喝之声从花丛之中隐隐传来。
韩嫣心里暗道一声糟糕,心道此女要是个宫女之流还好说,要是好死不死是个宫妃,那就……麻烦咯!
虽这样想着,他面上却半点不显,一派儒雅风士的模样,对着不远处的花丛就是一揖,朗声道:“在下韩嫣,偶然路过此处,无意惊扰,还望见谅则个!”
一阵‘沙沙’之声由远及近地传来,一位身着绯色宫装的美艳女子从不远处的花丛之中缓缓走出,虽然她已刻意掩饰,奈何她那此刻仍然发红的眼眶、肿胀得如同核桃般的大眼睛,和她眼里的那抹挥之不去的落寞与凄惶,无疑都暴露着一个事实:那就是,将将于花丛之中哭泣之人不是别人,正是此女无疑。
“哦?!我当是谁呢?原来是韩嫣韩大人呐!良人田氏这厢有理了!”说着,便侧过身去,堪堪避过韩嫣的一揖,又轻轻地向对方一福身,目露哀伤地自嘲惨笑道:“如今,我不过一个小小良人,又遭陛下厌弃,就连……就连一向疼爱我的太后姑母都不愿理睬我了,我哪还有脸托大,受韩大人你这个天子近臣兼宠臣的一礼呢?这要是被有心之人传扬出去,说不定啊,又要给我再添一重罪过咯!”
良人田氏?!这位原来就是那位当朝丞相武安侯田鼢的宝贝女儿、皇太后王氏的宝贝侄女儿、皇帝陛下的亲表妹——自入宫之日起,就一直颇受帝宠、于宫中多有跋扈传闻、较之之前的皇后娘娘陈氏亦颇有些过犹不及、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田美人呀!
哦,对了,听闻这美人田氏前些日子才因妄言妄议为陛下所贬斥,如今已然是被贬做了良人了!唔,这样就对上咯!
呵呵,虽说她如今被贬,可,以田氏的身份,又有田国舅与王太后这样强而有力的靠山在后,只要她稍加经营,复宠之日绝对指日可待,自己又怎么敢在她面前托大?!
有道是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自己倒不如趁此女失势时,卖个人情与她,让她记住他韩嫣的好,日后,待得此女再度得势之时,也好帮衬、照拂自己一二不是?!
想到这里,韩嫣又恭恭敬敬地向田良人深深一揖,不甚谦逊地道:“娘娘真是折煞韩某了!嫣乃一介外臣,只不过是偶得了陛下几分青睐,怎敢对陛下的后妃不敬?!”
“唉,难得韩大人你行事如此敦方,没有因本宫如今失宠又失势而如他人一般瞧我不起、言语轻慢,甚至出言相讥,呜呜……”田彩蝶闻言不禁一怔,抬起明媚的眸子,细细打量着眼前这个绝对能用玉树临风这四个字形容的俊美男子,见其至始至终对自己都保持着一派恭敬,又忆起连日来众人对自己的冷嘲热讽、挤兑嘲弄,就连自己一直视为依靠、又一向纵容疼爱她的亲姑母——太后王氏,如今也不再待见于她,不禁潸然泪下,语带哽咽地道。
听到女人的呜咽声,韩嫣寻声飞快地睃了一眼面前的田氏,顿觉如遭雷击,怔愣在了当场:
伊琳……这田氏怎生这般屑似他那福薄命薄的可怜表妹——何伊琳。
恍惚间,那些早已深深埋入心底的点点滴滴如洪水一般汹涌而至,往日的种种纷至沓来:何伊琳,他的表妹,他那亲美竹马、两小无猜的小表妹,他韩嫣这一生唯一爱过且还在一直爱着、从未曾忘怀过、且一直将其深埋在心底的女人。她那明媚的笑容、袅娜的倩影、甜糯的声音,一切的一切仿佛都还历历在目、清晰可见,然而,伊人却早已是不在!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