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月给毕铁刚问沉默了。
毕铁刚用着迷离浑浊的目光,看着路上匆匆的行人,麻木地蹬着车。
孩子认了死理儿了,就可楚家干上了,他可咋办呐?
她不吃亏儿,她难受。
她还长大了,他又不能绑着她。
毕晟看了看他姐,看了看他爹的背影,忧愁地叹了口气,连蹬几下追上前:
“爹,你腿疼不疼?”
“爹,我带我姐吧?还得蹬十来分钟吶?”
毕月一直微低着头。
再次回家,她心里有点儿打怵,还有点儿没脸,而更多的是,她怕。
怕她娘指着她鼻子重复她爹的那些话。什么怎么就住楚亦锋那了?她说实话顶回去,会吵架。
还有干嘛去了?要不要个脸?跟一个男的就那样出去玩了?
或许,毕月觉得她娘见她的第一句还很可能是:
“你不是嫌我们一家是累赘吗?你还回来干啥?!”
想了很多。
离家那天,也觉得从自己家到楚家,距离真远。
以至于真到了家门口,听着狗蛋儿扣响大门那一刻,毕月还没反应过来。
刘雅芳的声音就传了出来:“来了来了!”
毕月心一紧,眼神落在他爹手中拎着的那个皮包上。
毕铁刚推车进院儿,狗蛋儿紧随其后抬着自行车大梁过门槛。
而那对儿母女俩,一个门里,一个门外。谁也没看谁。
毕铁刚是刘雅芳给骂到学校找的毕月,她能不知道毕月逃课吗?
逃课这俩字,在刘习好的孩子不能犯的错误。
去哪了?干啥了?
住在楚亦锋家里,你是个大姑娘家,虎不虎?
吃没吃亏儿?
她揣了一肚子话。
没有听到毕月叫娘,刘雅芳两手紧扣住,指甲抠着手心,咬了咬后槽牙,嘴都张开了,又咽了下口水,最终扭身往里走时,只不带好气儿地说了句:
“痛快进屋洗手,那面条都快要坨成一团了,一个个的,可有功了!”
这就算刘雅芳主动和毕月说话了,刘雅芳也是这么认为的。
可说都说了,但她心里不得劲儿。她是当娘的,她凭啥先说话?
所以毕晟在问她毕成咋不在家呢时,她头都没回是这么回答的:
“哼!你们得接,你哥还得送,送卖地家那死丫头。
那死丫头给咱家送来一筐破菜,我都给扬大道上去了。
说是感谢给安排工作。
哎呦天啊,真能耐啊,我都不知道这能耐的,这家伙,一家子围着团团转!”
一直在她身后跟着要去吃饭的毕月,站住了脚,低头抿唇不语。
而刘雅芳不说还好,一张嘴那一肚子委屈和气啊,就跟收不住闸了般,顺手拿起扫院子的笤帚,泄气一般扔在窗户下面,正好砸在了浇花的铁壶上,立时院子里叮当声响起,连进厨房撩起门帘子都不带好气儿。
“姐?”毕晟小心翼翼地看毕月,又拉了拉毕月的衣服袖子,小声劝道:
“别跟娘一样的,咱当听不到,她一般说我,我都装听不着。走,咱吃饭去。”
毕月勉强让自己表情看起来若无其事,她对毕晟摇了摇头:“你们吃吧。我先回屋了。”
刘雅芳干等毕月不进屋,再听到毕铁刚问狗蛋儿你姐呢,狗蛋儿说是不吃了,她心里的火苗子立刻就烧上了头,到底压不住脾气了。
刘雅芳将装肉酱的二大碗使劲往桌子上一砸,对坐在饭桌边的父子俩喊道:
“你们去哪找的她?干哈去了,她说没说?
是不是不要个脸了也,跟那个楚亦锋打连连呢?
课都不上了,见个男的就那么没出息,迈不动腿儿。
也不知道是哪头轻哪头重了。
我要早知道她这么不争气,我还苦巴苦熬的供啥供?当年就不该供她!”
毕铁刚寒着一张脸,一声不吭。
毕晟觉得他得闭嘴。
到底咋回事儿,刚都见着谁了,打死他也不能说。
毕晟麻溜起身有点儿躲的架势,绕着刘雅芳去了厨房,取了筷子,又重新坐下递给毕铁刚,尽量不出声地挑过水面条。
刘雅芳还在继续喊着:
“问你爷俩呢?一个个都哑巴啦?去哪找的都不知道了?长那嘴就知道吃吃吃!”忽然扭身冲窗户的方向,从那里能看到毕月的房檐,尖着声音骂道:
“咋就能那么有功呢?瞧瞧你这一出又一出的,谁家丫蛋子像你这样?
这日子让你搅合的。
大成饭都没吃,还得骑车骑到二半夜去送那卖地的丫头。我都想一拳捶死她,骂她两句咋的?她还得搁个人哄。
还送?大成那也是个贱嗖嗖的。”
毕铁刚抬头了,声音跟刮着冰碴似的,至少狗蛋儿听的后脊梁骨一僵。
“你有完没完?!”
刘雅芳拧眉瞪着毕铁刚,又对毕铁刚撒气道:
“我有啥完?都你惯的。
以前我骂她,你就拦?拦成这幅死德性,再不管就上天了。你个当爹的,一天天不做好豆腐你!
你看看她,回了家了,跟我声都不吱,我是她奴才啊?
做好的现成饭不吃,跟谁俩耍驴呢?我喂她嘴边儿得了呗?
全家人围着她绕,把她能耐的,真能耐她别……”
“哗啦”一声。
毕晟拿着筷子低头僵在那。眼睁睁地看着他的面条碗落地碎了,桌子四仰八叉地倒地了。
刘雅芳半张着嘴,惊愣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