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伊短,老身就不多浪费你们上路的时间了,”
陈氏身上披着一银纹黑底的披风,发饰也只有一简单的白玉簪子,但满身的气势,却尤甚那日皇觉寺前与他对峙之时的,能把顺元皇帝拉下皇座,颜卿如今看,一点都不觉得奇怪了。
“四年前,先帝之死是怎么回事?”陈氏话落,颜卿轻松的表情瞬间凝住,随之这寒凉秋风都被这话惊得猛然消失,再猛然呼呼大作,一如他此时的内心。
颜卿再次有了那日在皇觉寺前面对她的那种心惊肉跳之感,而陈氏却始终平静自持,即便她也知道她自己的话又将掀开何等血雨腥风,何等石破天惊之事来。
陈氏也还算恩怨分明,她的仇人是顺元皇帝,她始终针对的人也是他,在政变成功,她亲自报仇雪恨之后,她就选择功成身退
。
她甚至将自己在这场政变中遗留的所痕迹都抹除干净,时至今日,若非她自己愿意,颜卿也未必能把她逼出来。
至于政变之后,周允钰被逼走西北,七皇子/宫变失败,再到庆元皇帝驾崩,她只维持对京中之事的基本掌控,始终冷眼观望他们皇家人自己的博弈,胜者王,败者死,一切都是他们的选择。
但如今又不同,舒瑶成为皇后,她作为舒瑶的祖母,就和皇家有了千丝万缕扯不断的关系。周允钰又让她认可了,萧太后又为她所欣赏,很多过去不在意的事情,如今也都慢慢在意了。
萧太后请她帮忙,就也只是请她而已,她需要的是她抽丝剥茧的能力,需要她将最原本最真实的真相给解剖开来。
颜卿胸口不断起伏,云淡风轻的表情维持不住,他往后面的马车看了一眼,许久许久才叹出一口气来,看来他想要和周安宁重新开始的愿望,难以达成了。
周允钰能饶他不死,这其中有诸多考量,长公主的情面,他在士林中的地位,以及他对钟赫的打击等等。
但这里面是因为他隐藏了他涉嫌谋害他父皇的那段过往之后,如果他知道了这些,死?不可能。流放?同样不可能。
今生,他注定要辜负周安宁的一片深情了……
这种诡异的沉默,似乎让远处的护卫和流放队伍都有所察觉了,探头探脑的不再少数,不过没人敢近前来一探究竟。
陈氏并不会为他的惊惧,而放过他,她缓缓开口,打破沉默。
“皇家人自来薄情,一个七皇子的死,还不能让他心痛到病逝,”
他好不容易谋夺了江山,又正值壮年,不论他有多少才能,都是他施展一番的时候,伤心或许会有,到因此病逝的地步……无稽之谈!
也只有身在局中的周允钰和萧太后会相信,或者说,会因为找不到其他异样,而渐渐接受这个原因,但在陈氏看来就是无稽之谈。
“借萧太后之手你们杀了所有或可能知情的太医,病案也无懈可击……”
陈氏越说,颜卿心中越是寒凉,他轻轻踱了两步,铁链发出叮铃的声音,但他却还保持沉默。他觉得他该为大虞所有男人庆幸陈氏她是个女人,否则这天下如今是何人做主,犹未可知。
“而他真正的病因……来自一个女人,”
陈氏近日进宫一趟带司翡去见了青荭,一路顺便也聊了聊。
“毒有千百种,下毒的手法也有千百种!一个方子多一味,少一味,增一分,减一分,是良方,也会是毒方。万物相生也相克,不一定非得下毒,吃也可以吃死的!”
司翡称号毒医,并不是自封,他是真正的毒祖宗,从小与毒物为伴,对毒的造诣,已经登峰造极,一些在一般人看来不甚明白的事情,他一语就可点破。
陈氏话落,颜卿连退三步,方才停住身体,心中对陈氏的惊讶和恐惧,此时被放到最大,他苦笑一下,“老夫人实在让颜卿佩服!”
他们自问毫无破绽,一切都收尾得再干净不过,但陈氏她就是翻出了真相来了,他勉力才撑住身体,缓缓言道,“我无意中撞到庆元帝和她的私会……”
或者说是他们故意让他撞到,而后他成为了庆元帝的掩护,他不仅仅是文坛有名的清正学者,还是他的妹夫,他们聚在一起是何等正常何等光明磊落的事情
。
彼时,他恨透了害死顺元皇帝的他,虚与蛇尾是必须的,而她却是那为数不多能近庆元皇帝身的人,她不满足于暗中苟且,他报仇心切,他们的合作也顺理成章。
要给每日都要把脉的皇帝下毒,太难了,但那女人身上却可以做文章。但他那么快就死去,是他们所没有预料到的,于他是万幸,于那女人就未必了。
对于颜卿复述那些他们如何谋害先帝的事,陈氏依旧未有任何情绪表露,这越发给颜卿一种她洞悉一切的感觉。
但其实……那三句话无一不是在诈他。只是颜卿对她的畏惧太深,她之后的手段都不需要用,他就对她知无不言了。
“他们是何时在一起的?”陈氏这话是为萧太后问的。
“二十多年了吧,具体是何时相识相……我不清楚,”说相爱这样的词,并不恰当,至少他知道小宋氏并没有那么爱庆元帝,而他一个大男人对他们这一段不伦恋并无太大兴趣,他需要知道的是小宋氏对他有用就可以了。
“是我谋害了先帝,罪无可恕,三日之后,我会自裁谢罪!”由此才有可能最大限度不连累到他的妻儿们,对,若非长公主深情不弃,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