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凤楼不再犹豫,打马直奔荆南节度使使府,求见荆南节度使杨知温。
杨使君乃是杨知至的哥哥,进士出身,又考上了制科,一路官场得意,如今已然成就了荆南节度使,也算是一方诸侯了。
不过,曾元裕对他的评价并不高,在杨凤楼临出发之前,特意提醒过他。
“杨使君以文学晋身,酷爱吟诗作对,最是神往魏晋名士,虽说在我大唐也薄有文名,治学方面建树不多,却是把魏晋名士的fēng_liú学了个十足十,不喜兵事,最爱清谈……”
这番话的每一个字,杨凤楼都认识,但合在一起,他就不明白了。
清谈?
那玩意有啥用?
几个人坐在一起吹牛侃大山,也能捞上个节度使?
当时杨凤楼明面上没说,心中却颇有些不以为然。
结果,等他见到了荆南节度使杨知温,才算彻底明白了曾元裕那番话的意思。
身穿旧衣,披头散发,大冬天的,席地而坐,敞胸露怀,最过分的,这位爷,手里还拿着一支麈尾,不断扇动坐前香炉之中的青烟。
在看到他的第一瞬间,杨凤楼都懵了,要不是身边还跟着荆南节度使使府的参军,他都以为自己又从大唐穿越到西晋了!
这位爷一见杨凤楼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手中的麈尾,还特意抬起手,让杨凤楼看了个清楚。
形似树叶,白玉为杆。
有点像扇子,却比扇子的柄要长得多。
有点像拂尘,却没有拂尘顶部的那些长毛。
说白了,就是在拂尘的手柄顶端,加上了一个树叶形状的扇面,扇面还小,整体比例,要多别扭就有多别扭。
这位爷还颇为自得地说道:
“这柄麈尾,乃是西晋名士王衍的旧物,看到这白玉的手柄了么?相传,王衍的一双手白皙温润,如同玉质,手持这柄麈尾,玉柄和双手,相映成趣,真是难以风姿卓绝啊……”
杨凤楼听了,嘴角直抽抽。
好吧,麈尾是好东西,又和西晋的大清谈家王衍扯上了关系,想必也是一件难得的古玩,但是,和我有啥关系?
杨凤楼腹诽不止,却也不能失了礼数,双手抱拳,叉手为礼。
“东南剿贼行辕行军参军,右龙武军中侯,杨台杨凤楼,见过杨使君。”
杨知温一见杨凤楼中规中矩地行礼,脸上就颇为不喜,等到他规规矩矩地报出了自己的名号和官职,闭口不谈自己手中的麈尾,顿时一摆手中的麈尾,就想要轰走眼前一只烦人的苍蝇一般,满脸厌恶,毫不掩饰。
“又是一个俗物!”
说完之后,长叹一声。
“新年纳余庆,嘉节号长春!难道乾符四年的除夕,又是一个俗不可耐的结尾?苍天待我何其不公!?”
说完之后,还摆出一副四十五度抬首望天的造型,脸上表情,那叫一个悲催。
杨凤楼一阵无语。
就连带领他进来的那位参军,都尴尬得不行。
等了几屈指,见杨知温的感情越来越充沛,眼角甚至隐约又泪光隐现,不由得轻咳一声。
“启禀杨使君,杨参军此来,乃是有重要的军务……”
杨知温一脸不耐地扫了他一眼。
“俗务缠身,何时让我笑开颜?”
说完之后,将目光转向了杨凤楼。
杨凤楼一见,赶紧说,别等,时间长了,指不定这位爷还有啥幺蛾子呢。
随后,便将曾元裕的判断和计划合盘托出。
杨知温听了之后,沉吟半晌。
“王仙芝?他现在人在何处?”
杨凤楼想了想,如实以对。
“唐州和邓州之间。”
“那岂不是还在河南道?”
一句话问得杨凤楼都不知道怎么回答了,王仙芝在河南道不假,不过河南道和荆南道紧邻而设,唐州邓州已然算是河南道比较边缘的位置,按照一般脚程,快马三天而至,就算用走,也不过十天的路程而已,难道面前这位大爷不知道?
杨知温见杨凤楼沉默不语,又开口问道:
“我来问你,杨某治下,民风如何?”
杨凤楼又不会了,王仙芝反唐日久,流窜天下经年,他要是想率兵来攻打你荆南道,会考虑你治下的民风如何么?
不过,杨知温连续发问,杨凤楼要是一直不开口的话,很是失礼,他也没办法,只得耐着性子,顺着杨知温的话说下去。
“民风淳朴。”
却没有想到,杨凤楼一句话出口,杨知温勃然变色。
“巧言令色之辈!?安敢欺我!?”
杨凤楼一愣。
“使君何出此言?”
杨知温冷冷一笑,用手中麈尾直指杨凤楼的鼻子。
“你快马奔袭千里,十三天从东都洛阳赶到江陵,算算时间,不过刚刚入城而已,不曾在江陵停留一夜,不曾在江陵居住一天,甚至一个江陵人都不认识,如何知道我江陵府民风淳朴?
面对上官,曲意奉承,不是巧言令色的小人,又是什么!?”
杨凤楼听了,真想给他一拳,难道我说江陵府在你治下民不聊生就合你心意了?
不过,他还是压了压火气,把自己入城之后,见到的母子买糖、小贩相赠的事,说了出来。
结果听得杨知温双目中异彩连连。
“江陵之中,竟然还有如此高义之人?
不可不见!”
说罢直接起身,也不再理会杨凤楼,直接向外走。
“传令,备马!使君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