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风楼被一把关在了大门之外,有心发作,想了一想,却忍耐了下来。
硬闯使府,直驱中堂,以清谈客人的生命威胁节度使。
这种事,干一次,是武夫粗鄙,是心忧国事,是不择手段,如果运作得好,说不定还能变成朝堂趣谈,引天子和朝堂的衮衮诸公一笑。
但是,如果接二连三的使用,那就是不知好歹,不懂尊卑,视节度使甚至朝堂的权威为无物,不杀不足以平众愤,最好的结果,也是追毁出身文字,永不叙用,说不定还有杀身之祸。
况且,杨风楼身为东南剿贼行辕的行军参军,接下的命令,乃是配合荆南节度使,将王仙芝叛军阻挡在长江以北,就算有便宜行事的权限,却也没让他去管荆南使府治下的平民生死。
说句不好听的话,杨凤楼求见杨知温,请他迁移江北平民百姓,完全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这件事,根本就不是一个东南剿贼行辕行军参军应该过问的事!
请求杨知温迁移江北百姓,虽然是为了江北百姓好,为了荆南节度使府好,甚至为了他杨知温好,却也只能好言相劝,不可强势相逼。
这才是这件事情最困难的地方。
杨凤楼站在荆南节度使府门口,发愣了好长时间,最后,也只能喟然长叹一声,转身离开。
不过,他却没有放弃。
既然荆南节度使身体不适、不能理事,那便请江陵府尹出面吧。
杨凤楼硬着头皮,前往江陵府,还不错,见到了江陵府尹。但是最后的结果,却是如同张将军所预测,当江陵府尹听到杨风楼请求迁移江北百姓,顿时勃然变色、破口大骂,“无知鄙夫!老夫治下民事,与你行军参军何干!?”喝骂之后,直接就把杨风楼轰出了府外,还明确地告诉他——文武殊途!江陵府,不喜粗野武夫上门!
杨风楼一见,没有办法,只得继续在杨知温这个荆南节度使的身上想办法。
第二天一早,杨凤楼又早早前往荆南使府。
这一天,使府门口,又恢复了车水马龙的状况,据说杨使君在好好休息了一天之后,终于能够见客了。
杨凤楼听闻之后,老老实实地排队,等待杨知温接见。
气晕节度使,水泼张将军。
杨凤楼在整个江陵城,短短两天,声名远播,绝对是彻头彻尾的名人,虽然不见得所有人都认识他,但是初二强闯使府,他也曾在使府门口流连了大半天的人,所以认识他的人,绝对不在少数。
杨凤楼一出现,顿时引起一阵骚动,大家都以为这位爷,又要再一次上演强闯使府的壮举,不由得纷纷远避,以免殃及池鱼,更有甚者,躲避时过于慌乱,以致于摔倒在地,怎一个鸡飞狗跳可形容?
结果,杨凤楼不但没有打进使府,还规规矩矩地排队,这让众多准备看热闹的人,大失所望。
排队在使府门口、准备给杨知温送礼的这些人,大多是荆南节度使府治下各个州县的基层官员,要不然是就是州县特意网罗的清谈人才,读书人居多。
他们一见杨凤楼规规矩矩,完全没有传闻中的跋扈模样,再想想自身刚才的丑态,一个个读书人的穷酸气,又犯了。
“是他么?我看也不过如此而已,听传闻,还以为他又三头六臂,原来也不过是相貌平平,毫无出奇之处,嘿,果然是见面不如闻名啊……”
“哼,不过一粗鄙武夫,就算威武,也不过呈一时之快而已,他曾经硬闯过使府又怎样,现在还不是要规规矩矩排队等待接见,有事相求于人,竟然武力相威胁,谁不知道杨使君威武不能屈,乃是一条铁铮铮的汉子,又怎会屈于淫威之下?”
“嘿嘿……这位杨凤楼杨参军可不简单,不但武力过人,听我那不成器的侄儿说过,他还成功离间了黄巢和王仙芝,险些让叛军分崩离析……”
好不容易有人为杨凤楼说好话,结果还没说完,就直接被人截住了话头。
“那又如何?惯用鬼域伎俩,不过一小人而已!”
杨风楼静静站在人群之中,听着身边的种种议论,根本不为所动,即便众人污蔑他离间黄巢和王仙芝,乃是小人手段,他也没有丝毫动容。
这些“读书人”,确实尖酸刻薄,不过他们终究有一句话说的不错:
求人办事,就得由求人办事的样子,武力胁迫,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对于迁移江北百姓这件事来说,尤其如此。
杨凤楼决心前来说服杨知温的时候,就已经有了明悟。
正如他和张将军所说的一样:他这张脸,和江北千万百姓的性命相比,孰轻孰重,他分得清楚!
杨凤楼不置一词,只是沉默排队,一步一步向前,缓慢却坚定。
周围的读书人,说来说去说了半天,人家一点表示都没有,也就没意思了,恢复了刚才的状态,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谈天说地,再也不理会杨风楼。
杨风楼倒是松了一口气,继续沉默等待,脑海中,不断构想,该如何说服杨知温,请他迁移江北的百姓!
谁料到,树欲静,而风不止!
就在杨凤楼一步一步排队的时候,身后却传来一阵嘈杂,由远及近,慢慢逼向了他。
“哈哈……见过司先生……”
“司先生别来无恙?”
“三年前,曾与司先生坐而论道,时过境迁,没想到司先生风采依旧,当真可喜可贺,不知司先生可还认识小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