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琰、阿离、韩氏兄弟等人刚离开,又来一队老熟人,为首二人,正是杜勋与丘仲。而他们身后的几个扈从,也是曾随军西征的都护府吏士。
初六、阿罴、宗巴与杜勋、丘仲都是老熟人了,都惊喜相迎。
张放走出草庐,笑问:“升赏可下来了?升什么官?”
杜勋嘿嘿一笑,见牙不见眼,一揖到底:“托公子的福,老杜现在是交河壁的假司马。”
“可喜可贺。”张放连连拱手,真心为杜勋欢喜。
交河壁最高指挥官是戊已校尉,左右手就是军司马与校尉丞,接下来就是假司马。遥想一年多前,杜勋不过区区一个队率,低级军官。如此之短的时间,蹿升为六百石的假司马,挤身高级军官。果然是“因功授爵,非功不侯”啊。
丘仲也按捺不住开心,不等张放询问,自动汇报:“我现在是队率了,武爵升至七级千夫。”
张放含笑点头:“很好,你阿父也会为你骄傲的。”
说到其父丘堂,丘仲更为感激,若不是张放暗中出力,他父亲被关押下去,就算不死也得残废。
在一片感谢声中,张放振声笑道:“甘君、陈君,最应当感谢的二位缘何跚跚来迟啊!”
山道传来一阵豪笑,正是甘延寿特有的洪钟大嗓:“我等居功,少侯受累,实在无颜以对!”
随着话语声,山道转弯处现出甘延寿、陈汤的身影。张放趋前相迎,这两人现在一个是列侯,一个是关内侯,就身份而言,都不在他之下了。虽然里子还差得很远,但双方再见,已可施平礼。
双方见礼之后,相视而笑,仿佛又回到当初征尘万里的时光。
甘、陈二人让杜勋等扈从摆好牺牲祭品,向张氏祖陵拜祭。
初六等人也在草庐前摆好三张白苇席与三张短案,案上没有酒肉,只有桃花饮。这是在三月桃花盛开时,摘取花瓣,晾晒干后储藏。用时以沸水冲之,可得溢满桃花芬芳的饮品。三月饮桃,九月饮菊,在汉代很普遍,算是古代自制饮料。
三人落坐,张放举杯,对甘、陈道:“祝二位心愿达成,功成名就。”
陈汤饮毕,放下耳杯,感慨不已:“惭愧,若无少君出力,我等恐怕也无法立身此地。汤昔年有负缪侯举荐之恩,今又承少君如此大恩……汤欠富平侯之恩德,此生不知何以为报。”
甘延寿也道:“少君助力,满朝不知,若非杜勋说起,谁能想到说服刘子政出面的竟是少君。如此大恩,延寿及西征将士,感铭五内。”
张放顿杯于案,正色道:“这是二位应得的荣耀。若是远征万里,披肝沥胆,斩王灭胡,扬汉家天威,返朝却落得身陷囹囵的下场,岂不寒了天下人之心?”
甘、陈感动之余,深为当初让这位富平少侯一同西征的决定而庆幸不已。
张放问道:“二位调任北军,何时上任?”
甘延寿答:“陛下准我等休沐十日,下月初便需到任。”
张放目光闪动:“不知下一任西域都护及使节是谁?”
陈汤答道:“这人少君认识,而且,住得很近。”
张放微讶,略加思索,心头一动,脱口道:“莫非……是段令段子松?”
陈汤笑道:“然也。”
张放亦笑:“果然是熟人,而且住得够近。”
张放所说的段令,就是杜陵县令段会宗,字子松。身为杜陵令,段会宗本就有为诸侯服丧提供便利及监督之责。段会宗每隔十天半月都要来拜会他,询问所需。
张放早在年初首次服丧时,就认识段会宗了,不过那会的段会宗对他是敬而远之。张放也知道,他那时名声不好,连向儿时好友打听个事都不受待见,所以也无怪罪之意。直到他上疏斩衰,为双亲服丧一年,朝野俱赞,这才挽回名声。而段会宗也在此事之后,渐露善意,一改往日拜会时的敷衍,诚心拜望交谈了。
张放彼时还不知这老段将来在西域的地位,不过见此人年不过三旬便任杜陵令,身强体健,举止沉稳,思路敏捷,跟陈汤很像,便知是个有料的家伙。须知当时西汉长安诸陵相当于帝都卫星城,陵邑所居者非富即贵,豪强众多,没有点背景与手段,根本吃不住。换言之,能安稳坐上这个位置的,都是有两把刷子的。
西域都护一般任期为三年,朝廷按需要召回或留任。甘延寿从建昭二年秋到任,到建昭四年春调职,只当了一年半的都护。这是没法子的事,发生了矫诏这种事,赦罪叙功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哪可能还让你呆在西域都护这个位子上,换人是肯定的。
在甘延寿去职之后,朝廷五府推荐(即三公、太傅和车骑将军等联名推举),以段会宗为下一任西域都护、骑都尉,兼使节。而西征有功的郭习则调任都护府副校尉。
“这是昨日未央诏令。”
“原来如此。”张放微微点头,因为目前处境的缘故,他对朝堂这一块的消息来源还略为滞后。虽然甘延寿被免职颇为遗憾,但对段会宗出任西域都护,张放还是乐见其成的。此人未必有陈汤、甘延寿的进取之心,守成应该没问题。郅支覆亡后,西域将会获得很长时间的安宁,身为西域都护,能守成就好。而最重要的是,有这样一位老熟人出任西域都护,自己的丝路商贸计划就更有把握了。
张放神游人却也未失礼数,拱手道:“义成侯,陈侯,将来你我同朝为官,还请多加关照。